凌晨五点
太阳还在犯困,月亮依旧精神,千年不早起一次的先生,一大清早就爬起来了。
利索地沐浴整理,穿着睡袍上到三楼的衣帽阁,这里放着所有之前宴会定制的衣服和皮鞋,先生在里面试了一套又一套。
八点,闹铃不要命地响起来,野藤峻山打着呵欠翻起身,今天不用去公司和酒庄,随意拎起沙发上一件针织袍子,脚撒着地板转身走出去。
刚一开门。
野藤峻山深吸一口气,几乎要背过去。
“我的天!你有病吧!你一声不响杵在这里要吃人啊!”
先生不知何时,已经静悄悄地站在门口,眼神中莫名其妙地溢出一丝期盼,“我这身,怎么样”
野藤峻山这才注意到,这家伙把上次和高层开会的蓝色炯丽定制穿了个全套,从衬衣,到马甲,从领带,到袖口,一丝不苟。
“问你呢,怎么样”
连征求别人意见都要这么高高在上。
野藤峻山憋着笑,“你可别是因为今天要面试泉子,就穿成这样子吧你心里清楚的啊,那肯定是假的嘛…”
先生原本有了一缕光的眼睛,突然黯淡下来,“我楼下等你,你昨天说的十点面试吧”
看着先生落寞的背影,野藤峻山意识到自己一时嘴瓢,又说错话了。
金銮华府门禁处。
一个穿着廉价休闲服的女人,背着一个脏兮兮的大包,在门口大吵大闹,眼看就要和保安剑拔弩张地打起来。
身着制服的保安拿出了身后的电棒,“你没有预约,我都说了,不能让你进去!”
“怎么没有!我是来面试的!”
“那你在这里签字!”
“我不签!”
“凭什么不签!不签不让进!”
“我就不签!我要进去!”
泉子要硬闯,几个保安实在没有办法,虽然削尖了脑袋想要嫁进来的疯狂女人没少见,但是这么疯癫的真是第一次见。
一个保安轻轻一推,泉子一个不慎摔倒在地,手掌擦破,比自己的小身板还要厚实的大包一下子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吐出来。
是一些又脏又破的旧衣服,不知道是从哪个垃圾堆里拾来的。
这下,更是让这些保安坚定地认为,泉子是个捣乱的。
眼看到了十一点,泉子还是不见踪影,野藤峻山做的饭先生一口不动,就那么干巴巴地坐着,眼巴巴地看着红木大门,紧闭无声。
野藤峻山起身准备出去找。
叮叮叮,野藤峻山接起电话。“什么啊没错,是来我们这里的,…额我马上过去!”
先生瞥了一眼野藤峻山,“怎么了”
野藤峻山拿起外套,“没事没事,我马上带她回来。”
野藤峻山看到泉子的表情,比几个保安初见她的时候都夸张。眉眼,鼻唇,双颊,脖颈,简直是一模一样。
“司少您听着我说话吗?”
野藤峻山回过神来,看着保安,“她是来找我的,没错。”
几个保安都傻了。
野藤峻山走上前,泉子并不提防,伸出脏兮兮的手,笑容像一朵太阳花,“你好,我叫泉子!”
野藤峻山愣神地看着泉子。从前的她,行事聪慧谨慎,步步为营,紫黑的眸子清澈有光,举止得体。
可面前的这个女人,眼神黯淡,没头没脑,粗声粗气,像个市井泼妇。
野藤峻山挤出一丝笑容,先生恐怕真的要失望了,这绝对不可能是一个人啊,容貌可以变,性格怎么可能呢?
“我是野藤峻山。我带你进去吧。”
野藤峻山帮泉子把装着破烂衣服的包裹提着,到了门口,浑身摸钥匙,左找右找都不见,这才想起来,刚才出门着急,忘记拿了。
“喂,先生…”
泉子拧起眉头,心口突然一阵抽搐。
叮咚叮咚,野藤峻山按响门铃。“我跟你说,你即将要伺候的这个家伙,那真是一尊魔,早晨不起,晚上不困…”
哐当,锁开的声音。先生站在门口,并不理会野藤峻山啰嗦的介绍,只是惊愕地看着泉子。
卿哥,就算有一天我被狼群追,被天下弃,被众生迫,只要你愿意娶我,我断然是连死都敢的。只是你别弃了我,不然我怕有胆走上黄泉路,没胆喝下孟婆汤。
你放心。我平生定不负所托。
无数回忆一瞬涌上心头,先生两眼红肿,一滴泪落下,完全没了理智,扑上前,左手挽过泉子的腰肢,右手抱紧泉子的脖颈,紧紧相拥。
就算是跨越了三千年,你我,还是躲不过相爱的劫数。
那样窒息的力道,似乎只要松开一丝,只要停顿一秒,她就将像从前一样永远离开他,带着死的怨恨,带着永远的误解。
一旁的电灯泡格外抢镜,果然,现在只要一听到泉子两个字,先生就雌雄莫辨,还真的把这个乡野村妇当成了妻子。
啪!
泉子在野藤峻山的看戏眼中,使出了牛劲推开先生,还给了他一巴掌。
丝毫不留情面的一掌让先生先是错愕,而后恢复理智。
面前的女人对于自己的亲近如此抵触,眼神里面没有一丝恨或爱的味道。
再细细看去,除了名字和脸,她哪有一处是像泉子的。
他早该知道。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先生低头扫视了一眼野藤峻山提着的破旧包裹,“什么”
“啊…是她…她的东西。”野藤峻山回过神来,把东西放在地上。
冰冷的目光焦距在脏乱不堪的女人身上,“把那个扔掉。”
野藤峻山点头,提起来。
“没说你。”
先生冰冷的目光仿佛要把泉子刺穿,同刚才判若两人,深不见底的黑色瞳子让泉子不寒而栗。
“我要雇的是女佣,不是女婴。怎么,还让副总去扔垃圾吗?”
泉子咬着下唇,小拳头微微攥紧,看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半头的先生,简直是死神一样的存在。
“明明是你先要非礼我的!”
泉子像一只怒吼的小狗,疯狂可爱。
先生的脸色白到了极致,勾人的眼神灼热滚烫,盯得泉子连连向后退避,唯恐他再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野藤峻山连忙拉架,“好了好了,你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咱们互相将就将就。”
“谁和他将就!”
两个人几乎是怒气冲冲地同时说道。
看着泉子把那么重的包裹一点点固执地挪出去,另一边的先生迈着长腿往楼上去,野藤峻山倚在门口的柱子上,想着,这样也好吧。
总比,当初先生刚刚失去泉子的时候,要死要活来得强。身边有个女人,虽然是个冒牌的,但是能够叫一声爱人的名字,都是幸福的。
今天是报道,明天会正式开始入住金銮华府,野藤峻山让泉子回家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明天一早就搬过来。
泉子哪里有家呢。一年前,泉子莫名其妙地就来到了这里,被水溪村的村民救了过来。
听他们说,当时自己穿着长长的袍子,就像是个古代人一样,浑身上下,都是深浅不一的咬痕,血肉模糊。熟悉雪狼的村民都说,是被狼咬的。
最要紧的伤,是在心口。泉子摸着自己跳动的心脏,似乎还有剧烈的灼烧感。之前贯穿的伤口,也已经慢慢恢复了。
想要在金河生存下来,很不容易。不久前一个水溪村的村民介绍了一个家政公司给泉子,泉子上个星期才有了女佣的证明和登记,昨天就收到了面试的通知。
泉子看着满是血痕的手,是被那个沉重的包裹勒出来的。那金銮华府里,高高帅帅的野藤峻山倒是还不错,就是……
那个先生,真是脾气大,冰雕一座,嘴这么欠揍的人,真不知道是怎么当上总裁的。
只是,自己每次想到他的名字,都有一丝很奇妙的感觉。按说,泉子除了自己的名字以外,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看到这里的字,都感觉特别陌生,也不会写。
这个先生,怎么会,让她的心泛起如此涟漪?
涟漪中,还带着不知道是应该称之为恨,还是爱的东西……
面具后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