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金百户按耐住不爽的情绪，咳嗽道：“几位大人，阴阳眼的事先放在一边，现在办案要紧。”

陈总捕嗯了一声，目光从张凡身上移开，“这两起案子有头无尾，陆仙子也没有发现妖气，颇为棘手。”

“依我看，只能加强巡逻，多方监视，等妖物重新现身了。”

金百户长叹一声：“也只能如此了。”

张凡迟疑了一下，道：“几位大人，卑职有一个猜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陈总捕很是和颜悦色。

张凡沉声道：“从现场来看，的确是妖物捕食的典型，再加上还有目击者的证言，所以我们先入为主的以为是妖。”

顿了顿，眼看周围众人都听得仔细，张凡继续道：“但是，如果是妖的话，就有一个绕不过去的疑点。”

“什么疑点？”

张凡沉声道：“此处是京城！天子脚下，是整个大燕守卫力量最强的地方，什么妖竟能偷偷摸进来？”

金百户紧皱眉头：“京城守卫最强，但每天进出成千上万人，混进来一二小妖也是有可能的……”

“会不会不是妖？”张凡直接道。

不是妖？

陈总捕浑身一震，身为六扇门总捕头自然有两把刷子，当下便把握到了什么。

“对啊！如果真的是妖的话，陆仙子不会发现不了妖气，而且能混进京城的妖必定是处心积虑，不会是为了捕食而来。”

陈总捕疾道：“想要抽空一个人的血液，蛊，道甚至术都可以做到！”

“可猫脸怎么解释？”金百户还是一脸茫然。

陈总捕看了他一眼，“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易容，甚至简单的面具就足以让人误会。”

“如果不是妖的话，那么必定是江湖上的散修。”张凡补充道，“只要排查京城里的生面孔，只要是身怀修为的，就有很大嫌疑。”

金百户点了点头，随后又有些意外地看了张凡一眼，暗道这小子倒是机灵。

“说的不错，算你立了一件小功。”金百户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查案，我从不亏待有能力的下属。”

张凡闻言，咳嗽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大人能借我十两银子吗？刚被扣了三个月俸禄，我快吃不起饭了……”

然而金百户假装没有听到，转过去和刑部官员探讨起侦案细节。

切，小气！张凡撇了撇嘴。

眼看案情暂歇，白裙少女便对着张凡道：“我名叫陆真，等此案结束，你便到司天台来寻我，记住了吗。”

张凡恭恭敬敬地抱拳应是，心中暗喜，如果能顺利抱上司天台的大腿，好处极大。

至少是多了一个蹭饭的地方。

白裙少女点了点头，也不跟周围人打招呼，身形忽然化作一阵轻烟，消失了。

张凡忽然感觉手里多了一块重物，竟然是一锭纹银，看样子得有十两。

意思很明显，金吾卫给不了你的，我陆真能给，该怎么选你应该明白了吧。

“还是陆师姐好啊，人美钱多会法术。”

张凡非常感动。

一旁的陈总捕笑道：“司天台的记名弟子是可以在外走动的，我先前说的话依旧有效，你若来六扇门，我重点培养，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承蒙大人青睐，不过此案火烧眉毛，卑职总不能临阵脱逃。”张凡推脱道。

陈总捕点了点头，“也是，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来找我就是。”

“多谢大人。”张凡再次抱拳。

他没有把话说死，如果司天监的饭不香，还可以弃暗投明去六扇门。

狡兔三窟，张凡对自己这波三面讨好的操作非常满意。

……

胡同外。

消息封锁得很好，街上的人们脸上依旧带着节日的喜庆，对近在咫尺的命案一无所知。

人们脸上的笑容和兜里的纹银稍微冲散了张凡心里的阴郁。

他一边走一边沉思。

这已经是第二起干尸命案，在春祭这个节骨眼上，绝对是足以引起朝廷重视的特大重案。如果办案不力，包括金吾卫在内，一大批刑侦官员都得被问责。

不过张凡只是个小小的校尉，问责怎么也问不到他头上来。身份低微也有低微的好处，天塌下来自然有上边的人顶着。

想到这里，张凡心里又有一些安慰。

破案与否，其实对张凡来说并不重要，他正在考虑的是，既然陆真这么看重自己，那他要不要干脆弃武从术，想办法成为一名术士。

毕竟在所有修行者中，武者是最不受待见的。

人们一提到武者，往往就会想到“粗鄙”，“肌肉大头脑小”，“朝廷走狗”等等不好的形容词。

如果成为术士的话，哪怕是在司天台当个最低级的弟子，待遇也要比大多数武官好多了。

不过张凡思索良久，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暂时不脱离金吾卫。

第一是因为自己已经二十二了，现在再转修术士，有些太晚了。

第二，司天台地位虽高，但是无法插手朝政，而金吾卫好歹也是武官，上限更高。

当然，不脱离金吾卫的决定，除了看重武将身份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原主的情感。

好歹是待了几年的地方，感情还是有的。

……

思索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张府，张凡仰头看去。

他的家不大，两三栋屋子，一个小院一个后院，就来牌匾都蒙上了一层灰，很是普通，甚至有点寒酸。

曾几何时，张家也住过大宅……

张凡忽然一笑，大步走了进去。

想那么多有什么用，还不如先想办法赚点钱，给家里换栋精品大宅！

众所周知，穿越者不配拥有父母。

自从父亲战死边疆，母亲也病逝后，张家就只剩下了三口人，张凡是长子，自然肩负起了养家的重任。

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习武的姐姐，一个读书的弟弟。

所谓穷文富武，姐姐张白鹭习武花费不菲，家里不得不卖掉了原先的大宅，加上张凡的俸禄，这才勉强撑了下来。

“平之，你回来了。”长女张白鹭正在院里练拳，看见弟弟回来，笑着迎了上去。

张凡一眼望去，顿时有些惊艳。

自从练武之后，张白鹭气质大变，身材高挑，英气勃发，活脱脱就是个侠女。

嗯，有个姐姐也挺好，漂不漂亮养不养眼什么的无所谓，主要是在这个冷漠的异世界多了一份亲情……嘿嘿。

就是那个弟弟有点多余，可以逐出家门吗。

“平之，你有心事？”张白鹭捕捉到了他眉心的一缕忧虑。

张凡摇头道：“衙门的一点小事，没什么。”随后看了看张白鹭满头的汗水，笑道：“练得这么认真，要不要切磋切磋？”

张白鹭眼睛一亮，干脆地道：“来！”

张凡随手把外衣脱掉，两人便在小院里拉开了架势。

十几招过去，张凡便对张白鹭的实力有了个大概，自己的姐姐恐怕已经在锻体境登堂入室了。

体魄是武者的根基，天赋越强者，完成锻体就越快，普通人至少需要十年。

而张白鹭只用了短短三年时间。

三年前父亲战死边疆，她发誓习武报仇，三年后张白鹭就已经是锻体境。

张凡在心里感慨，姐姐的天赋竟然如此不俗，看来当初的选择没有错。

和亲姐动手，张凡自然不可能出全力，堪堪斗了一会儿，两人就各自收手。

“姐，没想到你进境竟然如此迅速。”

张白鹭微微一笑，道：“那是，也不看看你姐是什么人。对了，晚饭想吃什么？”

“晚饭不在家吃，衙门有点急事，这些天都不回来了。”张凡摇了摇头，“二郎呢？”

“他在房间里苦读呢，没日没夜的，有时候连饭都不吃。”

“马上就要乡试，不要打扰他了。”

张凡打消了去看看老弟的打算，进房间快速地换上了金吾卫的差服，又装了两件里衣。

随后坐在桌前，磨墨提笔，沉吟了一会儿，在一张宣纸上写道：

1，金吾卫是个前途光明的职业，暂时不要跳槽……嗯，除非陆师姐给得太多。

2，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尽量破解干尸案，追回自己三个月的俸禄。如果破不了，就去司天台蹭饭。

3，紧抱陆师姐的大腿，嗯，说起来陆师姐的腿真长……（划掉）和司天台来往不可过于密切，只能蹭蹭，不能进去。

4，尽快搞清楚阴阳眼的用处。

把目标一条条列出来，张凡顿时感觉自己的未来清晰明朗了不少。

把墨吹干，张凡上下看来几眼，满意地点了点头。

把宣纸揣进怀里，临了出门，张凡犹豫了一下，还是对张白鹭叮嘱道：“最近尽量少出门，更不要到没人的地方瞎逛。”

他没有告诉张白鹭干尸案的事情，免得她担心。

……

当天晚上，金吾卫就像是糖豆一样撒满了整个京城。

不光是金吾卫，还有府衙快班，六扇门捕手，几乎倾巢而出，大街上几乎随处可见巡逻的官差。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金百户和其他的百户，每天都泡在牢房里不停审问那些新抓进来的嫌疑人，几乎连觉都没得睡。

几天下来个个声音嘶哑，油头满面，黑眼圈极重。

京城所有偷鸡摸狗，游手好闲的人几乎被抓了个遍，长相凶恶，贼眉鼠眼的更是一个没有放过，全都送进牢里审了一遍。

金百户自然不会跟这些人客气，上来就是一顿杀威棒，再严加拷问。

试问，这谁顶得住？

凶神恶煞的狱卒手持大棒，还没打几下，这些人就哭喊着连小时候尿过几次床都交代了。

这样的高压生活持续了整整十天。

而京城的治安也随之变得极好，犯罪率奇迹般地跌到了零。

甚至一些陈年旧案都顺带破了不少。

这其中张凡出了不少力。他每天除了睡觉，吃饭之外，就是巡街，过得很是辛苦。

不过张凡很失望的是，十天时间他一直在试图发掘自己那双阴阳眼的神异之处，但毫无进展。

除了看得比普通人远一点，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至于陆真所说的“奇怪的景象”，也从来没看到过。

看来还是得配合相应法门才行。

等春祭结束立马去司天台，想办法白嫖一套法门。

想到这里，张凡更加坚定了抱司天台大腿的心。

十天转瞬即逝，干尸案的真凶却始终没有一点线索。时间一长，众人就不免有些松懈。

就连金百户也忍不住想，这样强力的搜索，恐怕凶手是不敢再现身了。只要挨过春祭，两起命案自己还能扛得住。

只要挨过春祭……

……

这一天傍晚。

张凡身穿轻甲，腰挎短刀，正和两个同僚在例行巡街。

离春祭日只有不到五天时间，春祭前这几天需要先“祭鬼”，街上不少人已经戴上了各式奇怪的鬼怪面具，尤其是各路熊孩子，更是龇牙咧嘴，故意把头发弄得散乱，假装成小鬼模样，追逐打闹着在街上跑来跑去。

这无疑给破案带来了极大的阻碍，但这是千年传统，金百户也没办法，只能严令众人打起精神。

“这几天可真是累死了，一会儿回去得好好喝上一壶才行。”一名同僚抱怨道。

“你还喝酒？不怕金百户再罚你一月俸禄？”

“十天了，窑子不能逛，酒还不能喝一口啊？”那人揉了揉酸痛的双腿，“平之，你说呢？”

张凡也有些疲倦，闻言便道：“小酌两杯，也不碍事。”

那人笑道：“还是平之晓得事，对了，春祭结束后一起去凰鸣楼吗？”

“好啊好啊……”

说起逛青楼，两名同僚顿时来了劲。

一旁的张凡明智地没有参与这个话题，目光随意地扫过人群……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百姓们按照习俗挂起了各色灯笼，勉强照亮了街道，“祭鬼”正式开始了。

一辆辆牛车驶上了街道，每一辆牛车上都站了几个甚至十几个人，戴着鬼怪面具，一手拿着灯笼，一手不断撒出纸钱，中间则摆放着高桌，上面放些肉食瓜果。

祭祀百鬼，祈求安泰。

到春祭日当晚，更会有一场由司天台主持的正式祭鬼，场面更加盛大，届时朝堂百官，甚至皇帝都会亲临。

“好好的节日，搞那么阴森干嘛……”

张凡心里吐槽，其实春祭日就和前生的春节差不多，都是庆祝新年的节日，只不过春节是喜庆，这春祭却和奔丧差不多。

就在这时，一个佝偻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张凡的视野里。

“嗯？”

张凡目光一凝，正要再看，却发现那道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平之，怎么了？”两名同僚注意到了张凡的异常。

张凡皱了皱眉头，道：“有点不对劲，跟我来。”

随后，便领着两人大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