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
永庆帝端坐在龙椅上,珠帘垂下来遮住了他的双眼,也挡住了他眼中的虚弱。
清晨,应该是一个人精力最充沛的时刻,但永庆帝却连腰都有些挺不直,只能半依靠着椅背。
这在皇室礼仪中是决不允许的,但永庆帝的身体早已经不能支撑他维持君王的威严。
殿下,文武官员分列两旁,此刻正在互相扯皮。
永庆帝微闭双眼,没有听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他罕见地走神了。
世人皆说皇帝好,生来就有数不清的财富,女人,享受这个世界最好的资源。
可谁又真的知道,当皇帝也是一件很累的事。
永庆帝忽然想起了曾经自己还是太子的时候,那时的他,野心勃勃,渴望着能够登上宝座。
父皇驾崩时,他没有感觉到悲伤,有的只是兴奋。
三十年来,他起早贪黑地批阅奏折,整日周旋于朝廷大员之间,南征北伐,开疆拓土。
三十年,没有休息过一天!
他坚信,大燕在他手中,必定会前所未有的强大!
可现实不仅糊了他一脸,还狠狠给了他两个耳光。
蛮夷依旧在关外对中原虎视眈眈,数次征伐非但没有打垮他们,反而让大燕国库空虚,财粮耗尽。
国内虽无大乱,但地主豪绅势力越来越庞大,平民百姓困苦不堪。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永庆帝很清楚,他已经老了,就连日复一日的早朝,都快坚持不下去了。
他需要一个继承人,来完成他未竟的事业。
可他仅有的两名儿子,太子胸无大志,满脑子只知道吃喝玩乐,二皇子虽然也没好到哪里去,但至少守住他打下来的基业没问题。
然而……
太子大位,关乎江山社稷,即使是皇帝也不能随意罢黜太子。
“陛下……陛下?”
正心阁大学士,礼部左侍郎李航望着皇帝,轻声呼唤道。
永庆帝猛地惊醒,强打精神,“爱卿继续说罢。”
底下的重臣互相看了一眼。
这还是第一次永庆帝在朝堂上出现这种情况。
李航顿了顿,继续低头道:“……太子大位,立长不立幼,此乃祖制,微臣斗胆将陛下前日下达的废太子诏书封还,还请陛下不要一意孤行。”
永庆帝冷笑了一声。
多少次了,礼部,给事中,内阁,只要是涉及关于太子的诏书,这些文官便联合起来,统统封还。
“太子德不配位,不堪大用。”永庆帝淡淡道,“朕意已决,礼部只管执行就好,李爱卿就不要多言了。”
李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哭嚎,眼泪从嘴巴里喷了出来:
“臣年老力衰,不能再胜任礼部侍郎,请陛下准臣告老还乡!”
哭得中气十足。
一大群官员纷纷出列跪倒在地。
“臣等年老力衰,请陛下准臣等告老还乡!”
永庆帝冷眼旁观,看着官员们的拙劣表演,甚至有点想笑。
年老力衰?在座的各位,谁不比他永庆帝年轻个十岁二十岁的?
连动作台词都整齐划一,说吧,你们私底下排练了多少遍。
永庆帝忽然觉得很累。
若是年轻二十岁的他,底下跪着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滚蛋。但现在……
余光扫了一眼一旁候着的太监,李公公便立马大声道:“散朝,山呼。”
诸公跪下,一齐道:
“万岁,万岁,万万岁!”
……
皇城内,山呼声也隐隐飘到了张凡耳朵里。
“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凡耳朵竖着听完,不由得感叹,当皇帝真爽啊。
一行人已经到了天师府,此刻正在门口站着等候天师传唤,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了。
张凡最讨厌的事之一,就是等人。
要是我当了皇帝,就天天传唤天师,然后把他晾在门口,张凡在心底暗戳戳地发誓。
其他人当然也都不喜欢等人,但是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等。
没人想得罪天师,就算是司隶校尉也不行。
又过了一会儿,才终于有一名小道士走了出来,对众人作揖道:“无量天尊。诸位大人里面请,天师已经在清心阁等候了。”
“有劳道长引路。”
张凡深吸一口气,提步跟上了小道士。
天师府是破案的关键,但另一方面,天师府如此崇高的地位,张凡必须慎重。
天师府不像摘星楼那样宏伟,而是一片占地不广,风格清高雅致的道观群。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昏黑的夜幕下,张凡竟然觉得那微微拂动的柳树,低矮的道观,竟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穿过一道回廊,小道士终于停下了脚步,道:“这里便是清心阁,张大人请进,其余诸位大人便请在此等候吧。”
天师当然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说实话,天师能看在皇帝御赐的金符的面上见张凡一面,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张凡大步走了进去。
清心阁只不过是一间普通的平房,墙壁上挂了不少长明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道士就盘腿坐在一张蒲团上。
老道士身披一件洗得发白的道袍,怀里一根普通的拂尘,若非事先知道他的身份,恐怕任谁都会错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道士。
张凡显然没想到传说中的天师竟然如此朴素,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天师忽然缓缓地开口了:
“阁下可是猫妖案办案官张凡?”
张凡把灯笼放在地上,拱手道:“卑职正是张凡,冒昧打扰天师清修,勿怪勿怪。”
天师继续道:“我知道你是为猫妖案而来的,但可惜,天师府对此案一无所知。”
还真来这一套?
如果不是这个世界的道士会法术,我现在就把你抓回衙门里打屁股,侬晓得伐?
张凡想了想道:“听说道家擅长捉妖,卑职可否听听天师对此案的看法。”
天师摆了摆拂尘,道:“天师府察觉不到猫妖的妖气,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出手为猫妖遮掩了气息,而且每过十二个时辰就要重新作一次法,方能保证妖气凝练不散。”
每过十二个时辰就要重新施法?
张凡问道:“猫妖有没有可能佩戴了一些隔绝气息的法器?”
天师摇头道:“能隔绝贫道的感知的法器,应该并不存在。”
这么自信的吗?
“昨日猫妖一具无头干尸被御马驮着奔出皇城,天师可知是怎么回事?”
“贫道不知。”
张凡眉毛一挑,很想告诉眼前这个非暴力不合作的牛鼻子,现在猫妖案最大的嫌犯就是你。
但他不能说,他知道,天师也知道,皇帝也知道,谁都不傻。但是在有确切证据之前,谁都不能对天师府做什么。
所以当张凡从天师府走出来时,表情非常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