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叔,弟子们素来经验浅薄,此番桐城之行,辛苦您了。”渡玄山山门之前,花放舟望着自仙舟内鱼贯而出的内门弟子,心中不由感慨万般,看得出弟子们此行受益颇多,不光是周身气息,就连举动都比去时要稳当多了,想来小师叔为了锻炼他们没少费心。
“无妨,”九方云微话调一顿,不着痕迹的扫了眼混在人群之中的风承影,后者感受到他的视线,轻轻颔首,“只是此次另有发现……花师侄,我们借一步说话。”
回来的路上,风承影已将从夜清湫那头得来的消息原原本本的讲给九方云微听了,此时他又挑挑拣拣,选出了最重要的那部分转述给了花放舟。后者听罢,低头沉思了半晌,终究吐出口浊气:“小师叔,此事牵连甚广,还需从长计议,不宜立时宣扬——可有确凿物件证明一切乃……天极门所为?”
“承影翻出的阵图书卷就在我手中,花师侄可要过目。”九方云微从容应答,一面取出那本手抄书典,花放舟接过,低头只一眼便扫到那个被掩在花纹之下的天极门徽标,目光顿时变得极为复杂——身为渡玄山掌门,又是符修,他对图文有着天生的敏感,是以即便那门徽被重重线条掩了个彻底他也认得出来。
这些人的道心,究竟蒙了尘。
花放舟叹气,一时觉得手中的书典重如铅石:“如此……便先将桐城一事推到不明邪修身上好了。至于桐城城主——抵抗邪修之时,不幸殉职殒命。”暂且以这个理由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这样也好。”九方云微应声,本来他就单纯是想知会花放舟一声,并不准备让他直接公开了手中物料,毕竟天极门在西陆的地位等同于身处东洲的渡玄山,贸然将这么大一盆脏水兜人家头上,自然会引起整个西陆大派乃至整个修仙界的不满。
“只是后续种种,还得多劳烦小师叔出力了。”花放舟道,默默交还了那本书典,“这东西还是先放在您那比较安全,洞仙居和青黎峰……您知道的。说来,阿影此行表现如何?”
阿影。
九方云微听见这两字不期然回想起桐城某夜的招鸭事件和城门前那骇人的一跪,牙根不自觉又开始痒痒,于是他绷着脸暗暗磨牙了半晌,直到花放舟都开始怀疑风承影是不是又干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鬼畜事,才恨恨的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她很好。”
好的简直不能再好了。
呵呵。
“噢噢,看来阿影还算听话,没闹出什么乱子。”花放舟说着捋了捋腮边尺长的花白胡须,“小师叔,阿影那孩子生性顽劣,虽然天资聪颖却惫懒无比,平日里若在斩雪峰上惹了什么麻烦……”
“放心,我自不会跟一个小辈计较。”九方云微冷哼,心中想的却是顶多就劈她两下,绝对死不了。
“不不不,小师叔,您会错意了,”花放舟惊讶,赶忙摆摆手,“我的意思是,如果她实在太皮,您可以直接往死里削她——先天剑体瓷实得很,只要还有口气那问题就不大!”
“……”九方云微麻了,他确认了,这绝对是狗承影的亲舅,保亲的。
九方云微麻痹当场之时,风承影刚踏进斩雪峰小院,她看着院中熟悉的一草一木,忽然间生出种恍如隔世之感。
仔细算算,自离山出走至今,她竟然整整二十日未曾咸鱼,没有好好睡上一整天了。
噫~不能想,越想越觉得可怕,越想越觉得浑身难受——不行,她现在就要钻回被窝里好好睡上一觉,谁都别想打搅她!
风承影叉腰,拿定了主意,正要拔腿奔向后院,却被刚从东厢出来的温润剑修撞了个正着。
“师父,您回来啦!”顾子归弯眼,身上犹带着刚突破渡劫期、受过九九天雷后未消散的天道余威,风承影见到他不由一喜:“诶?小兔崽子,你什么时候出关的!”她终于不用吃辟谷丹或者九方要人命的黑暗料理了,欧耶!
“前几日,师父和九方前辈去桐城后没多久。”顾子归笑笑,藏青的长袍在日光下微微发暖,“师父,此行您玩的可还好?”
“一点都不好!”风承影闻言泪目,刚进院时升起的那点睡意也瞬间散利索了,她果断拎着顾子归到老树下坐了,冲着他悲愤倾倒起过去一年内九方云微种种恶劣行径,比如无耻的催她的稿,逼她回评,以及大雷劈小影。
虽然不知道她和他听起来到底哪个更恶劣一点,但总之她是要跟小兔崽子吐槽他就对了!
这一吐槽她便上了瘾,接连说了小半个时辰口干舌燥了都没完事,最后听得纵酒这个话痨都自闭了把本体挂上了老树,她还在那里滔滔不绝。
“就是这样!你说这个狗东西是不是超级过分!他简直衣冠禽兽斯文败类!他压榨童工!”风承影捶桌,发自肺腑的真心控诉,顾子归刚想附和两句以安慰自家师父脆弱的小心脏,余光便瞥见徐徐而来的那方白影,马上行至喉咙的话立时拐了弯儿:“师父,话也不能这么说,说不定是九方前辈想要锻炼您呢?是吧。师父,师父,咱们冷静一点——”再不冷静点马上就又要挨揍了呀嘤嘤嘤!
“完了,小兔崽子你变了,你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他那哪叫想锻炼我?他那就是催命!你没看见那个雷——嗬!有我舅的脑瓜那么大!两个!直接就劈过来了!弯都没拐!要不是我反应快就……”正说在兴头上的风承影全然没察觉到顾子归话中的重重暗示,更没发现挂在头顶的葬忧灵剑不知何时起开始不停颤抖,她攥着衣襟瞅着对面的小徒弟一脸痛心疾首,这表情一直持续到那只白皙修长、冒着冷气的大手按到她头顶为止——
风承影下意识打了个冷战,脖子上的寒毛根根直竖,她僵硬小心的转过身,仰头对上一双波涛暗涌的深色长眸:“要不是你反应快,就怎样?”
“要不是我反应快,就……就……咕——”风承影颤声,眼睁睁看着几道雷光缠上那人空闲的手,口水一咽。
吾命又双叒叕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