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赛儿很快就把人叫来了,一共五个:两个清秀的年轻姑娘,三个健硕的中年妇女。
五人都是一身布衣钗裙,头系黄巾,杨赛儿给李汗青一一介绍起来,“顾大嫂、罗大嫂、牛大嫂、何三妹、萍儿……她们都是我的弟子,也是我军的医官,还有一些留在波帅那边帮忙。”
李汗青也不怯场,笑着和她们打了招呼,便直入正题,“你们既是军中的医官,那我就来给你们讲讲战地救护!”
得了“扁鹊再世”的赞语之后,他脑海里多出来的并不是扁鹊的医学知识,而是他以前生活的那个时代的医学知识,就好像他曾在那个时代学过医,那些知识本就潜藏在他的脑海里一样。
对于杨赛儿等人来说,“战场救护”这个词儿很新鲜,却浅显易懂。
她们都是军中的医官,职责可不就是在战场上救护伤患?
李汗青也尽量在用最浅显易懂的措辞讲解着:
“战场救护的第一条就是止血,如不能及时止血,流血过多,往往会引起休克和心跳停止而造成死亡……”
“止血又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外出血,一种是内出血,外出血很好处理,我看过你们对那几个伤员的处理手法,感觉包扎的方式和对伤口的处理还有些问题……”
“伤口需要消毒,需要缝合,但目前没有消毒和缝合的工具,我只能先教你们一些包扎手法……”
消毒液和缝合的器械,只能等条件允许了再慢慢鼓捣,他当场示范了包扎手法:环形包扎法、蛇形包扎法、螺旋包扎法、螺旋反折包扎法……直让杨赛儿等人大开眼界。
“至于内出血……就是所谓的内伤,主要看伤员有没有吐血、咯血、尿血或便血等症状,救治……需要进行外科手术,以我们目前的条件还不好处理,等条件允许了,我会详细讲解……”
“除此之外,还有对骨折伤的处理方法……也就是骨头断裂的伤势,我刚刚就看到一个右腿腿骨断裂的兄弟,你们仅仅用布带包扎可不行,还需要用硬物固定一下……”
他又找来了两根木条,当场给杨赛儿等人演示了一番。
看到李汗青的手法,杨赛儿不禁有些脸红:原来这简单,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还有对伤员的搬运,你们用门板也行,只是,门板毕竟不好找,而且本身就不轻,会增加搬运人员的负担,其实,我们完全可以制作一些简单的搬运工具,比如担架……几根木棒固定一下,然后绷上一块粗布……”
李汗青一边说着,一边在地上划了个简单的示意图,“这东西轻便,不用的时候一合上,也不占地方。”
杨赛儿瞧着那示意图,美眸明亮,“这个好,回了营寨我就让人做!”
黄巾军虽然遍及八州,号称百万,但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老弱妇孺。
就比如颍川这一方,男女老幼加起来足有三五万人,但青壮也不过七八千人,都得参加战斗,留给她调遣的就是老弱妇孺,若能省些气力,那就再好不过了。
“还有,这些东西,你其实可以交给更多的人,反正也不难懂……”
这些战地救护的常识本就不难懂,只是在这个时代还没总结出来。
如今,李汗青系统地讲解了一番,也算是为杨赛儿等人做了个战场救护的系统培训。
杨赛儿连忙点头,“对,这些东西得让更多的人学到!”
说完,她目光炯炯地一望李汗青,“你叫什么名字?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李汗青不禁心底一紧,只得随口敷衍,“我叫李裕,本是新丰里人,跟着彭大哥出来投奔大贤良师的,以前我也不知道这些,但昨天被人在头上砸了一锤子,醒来之后突然就知道了……”
说着,他还指了指自己头上那根被血染成了殷红的黄巾,故作无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连头上的伤口都不见了!”
张角都可以谎称天师传道,我这么说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但是,听他这么一说,杨赛儿等人都是一脸震惊之色:这是神迹啊!难道这个李裕也像大贤良师一样……得道了?
正在此时,一个身着甲胄的俊朗青年快步而来,冲杨赛儿一抱拳,“赛儿姑娘,尸骸已经全部掩埋好,可以祭祀了……”
李汗青这才发现,一番讲解加演示,此时已是黄昏时分了。
只是,祭祀?
很快,他就见识到了所谓的祭祀!
残阳下,所有人都聚集到了谷口外的旷野上。
在那里,三个大坑已经被填平,上面各自插着一块三尺高的木牌,那里埋葬着战死的人们,不分敌我,尽皆被葬在那里。
杨赛儿独自站在最靠近三座坟茔的位置,在她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五个乐手,手捧鼓瑟笙箫等乐器,再后面才是两个队列整齐的方阵,此时方阵里人人肃穆,皆面有悲戚之色。
今日,躺在里面的是一道起事的兄弟和敌人,下一次说不定就是他们自己了。
良久,杨赛儿声音沉重地开了口,“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万众齐心共致太平……愿天下再无盘剥、再无欺压,愿战死的兄弟在另一个世界再不会遇到战争!”
说罢,她突然声音一扬,“起乐……诵经……送兄弟们最后一程!”
没有祭品没有祭文,唯有奏一曲太平道乐、颂一段太平经,来慰藉死者!
伴随着太平道乐,众人开始吟诵起来,“小麦青青大麦枯,谁当获者妇与姑,丈人何在西击胡!吏买车,君具马,请为诸君鼓咙胡……”
众人忘我的吟唱起来,越唱越流畅,越唱越动情,唱出了这个时代的苦难,唱出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也唱出了他们推翻腐朽不堪的东汉朝廷致太平的决心!
李汗青不会唱,只是静静地听着,感受着吟唱声中蕴含的情感,不知不觉间便被那情感所感染,与黄巾军并肩奋战的决心也就更坚定了。
天子无德,朝政腐朽,这些穷苦人揭竿而起只是为了争一个太平盛世……难道这也有错?
不!
如果历史长河中没有出现过一批又一批像他们这样敢于反抗、敢于斗争的人,千百年后的世人根本不可能迎来一个清明盛世!
平等的思想只有在一次次斗争中才会生根、延续,人类社会只有在一次次的斗争中才会进步,才会变得更清明,更平等和谐!
今日,我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与有荣焉!
吟诵声在一句“万众齐心致太平”中落下了帷幕,与此同时,太平道乐也在铿锵的旋律中戛然而止。
站在最前面的杨赛儿突然转身,目光炯炯地扫过众人,神情激昂,“兄弟们,姐妹们,去长社!破汉兵!去完成战死的兄弟们没有完成的事业……”
杨赛儿话音未落,众人已是群情激愤,“去长社!破汉兵!去完成战死的兄弟们没有完成的事业……”
暮色中,众人点亮了一支支火把,穿过峡谷,浩浩荡荡地奔长社城的方向去了。
此时,长社城外,黄巾军波才部的大营火光通明,绵延数里,颇有一番雄壮气势,只是中军大帐里的波才和一干首领相顾无言,气氛凝重。
本以为首战告捷,就可以顺利地攻破朱儁所部,不曾想一天的战斗下来,本部人马死伤惨重,而敌军朱儁所部固城而守,安若泰山。
良久,帐下一个白白胖胖的敦实汉子犹豫着打破了沉默,“波帅……我军仓促而成,未经任何训练,战力着实有些欠缺,不可再一味强攻下去了!”
见状,一个蓄着三缕长须的半百老者连忙附和,“是啊!今日我军死伤将近两千人,士气大损,如果再这样打上几仗,只怕……”
“陈余!”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帅案后的波才便沉声打断了他,“陈余,难道我等围而不攻就不会损伤军心士气了?我等既然已经举兵起事,若无破釜沉舟之决心,又何谈成事?”
波才不过三十多岁,身材高大,满脸虬须,脸色一板自有一股慑的气势,“彭辉、罗方,连夜挑选三百精锐兵士,明日作为先锋攻城!此战与我军存亡攸关,诸君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