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咻咻……咻咻咻……”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杀啊……杀啊……”
“窦平,先带李裕撤!我们断后……”
李汗青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怎么也挣不开那黑暗的束缚,却隐约能听见周围的动静。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能感觉到自己好像正在跟着战马起伏颠簸。
但那感觉很朦胧,时断时续,越来越微弱,很快便彻底地断绝了。
“呃……”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挣脱了黑暗的束缚,艰难地睁开了眼,却发现自己正趴在一张简易的床榻上,后背疼痛钻心,浑身酸软,好似又死了一回。
但他却笑了。
终究天不绝我李汗青啊!
随即,那笑容便僵在了他的脸上。
他们呢?
那些赶去救我的兄弟呢?
他双手一撑就要起身,却是双手一软又“噗通”一声跌回了床上。
“啊……”
这是,一声惊呼响起,正趴在床榻边打盹儿的杨赛儿猛然惊醒,慌忙起身按住了他,“别动!你背上有六道箭伤……”
说着,她的声音一颤,好似说不下去了。
李汗青没有再动,却自嘲地笑了,“伤在后背?看来我是个逃兵呢!”
他听出了杨赛儿的伤心,本想着自嘲一下示意自己没事能让她好受些,谁知杨赛儿一听却有些恼了,“叫你逞能!你明知道……还去逞什么能?”
见杨赛儿着恼,李汗青艰难地扭过头冲她笑了笑,“人嘛,这辈子若不逞几次能,又怎能超越自己呢?”
“你……”
见李汗青依旧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杨赛儿不禁哭笑不得。
这家伙!
他的想法咋就跟常人不一样呢?
不过,超越自己……这就是他的胆魄和豪情吗?
见杨赛儿无语,李汗青又勉强地笑了笑,“窦平他们……怎样了?”
他虽然在笑着,但眼眶却是一红。
以前,他只在书上看过“袍泽兄弟”这个词,但是今夜,他真正体会到了这个词的份量。
杨赛儿看到他强颜欢笑的样子,满心的气恼顿时消散一空,连忙柔声地安慰起来,“你别担心,去接你的兄弟们伤亡不大……不知为何,见到你被救,汉军并未继续追击……”
不待杨赛儿说完,李汗青顿时精神一振,“真地吗?”
“嗯!”
杨赛儿迎着李汗青的目光,神色坦然,“我要骗你这没心没肺的家伙做什么?”
很显然,对于李汗青不顾死活去逞能的事,她依旧还是有些生气。
没心没肺?
李汗青不禁一愣,只得讪讪而笑。
杨赛儿却俏目一瞪,“还笑!知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知不知道自己差点就没命了?”
李汗青却笑得更开心了,“你这么着紧我?”
杨赛儿一愣,不禁俏脸通红,连忙一转身,羞恼地撂下一句“谁要管你死活”便匆匆地朝帐外去了。
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李汗青笑得越发开心了。
逞能好啊!
逞能的男人有人疼呢!
但,旋即他便皱起了眉头,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汉军没有追击……这是为什么呢?
他哪里知道,不是汉军不想追击,只是被他那么一闹,三千精骑已经不足两千可战之兵了,而且彭辉窦平等人当时又摆出了一副拼命的架势,汉军哪里还敢贸然追击?
就在李汗青醒来时,汉军已经打扫完战场,尽数退进了长社城中,只是,一众将士心中的震撼尚未完全退去。
帅帐里,曹操与朱儁相对而坐,却无言以对,气氛有些凝重。
“唉……”
终于,朱儁一声长叹打破了沉默,“谁能想到贼寇之中竟有如此虎将呢?曹都尉无须气馁,你们终究还是将他射落马下了……在那样密集的攒射中绝少有人能活下来的!”
曹操勉强一笑,“多谢大人宽慰!只是,想我三千精骑,竟被一人……伤亡一千一百二十三骑啊!而且,其中大半还是被马匹践踏致死的!”
朱儁不禁老脸一红,“是我处置不当……”
提起这茬,他实在有些愧疚。
当时,他和麾下的将士只顾去看李汗青单骑冲阵了,却没有及时去救护那些被挑落马下的将士,才会致使许多坠马的将士被失控的战马踩踏而死。
曹操却连忙摇头,“大人,操不是此意!一千一百二十三骑啊,其中半数以上都只是轻伤……这说明了什么呢?”
朱儁一怔,随即勃然变色,“你是说……他单骑冲阵……竟然还在手下留情?”
其实,早在李汗青救彭辉等人撤离时,他便看出来李汗青出招并未下死手。
只是,他很难想象,李汗青单骑冲入三千大汉精骑汇成的铁流之后还敢手下留情!
“对!”
曹操的最近泛起了一丝苦涩的笑意,“此人虽然狂妄之极,但……”
说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他既为贼寇,死便死了吧!”
朱儁也轻轻地叹了口气,“只是有些可惜了!”
此人处处留手,虽然狂妄,却是心存善念的,若非身在贼营,倒是一员良将啊!
这时,曹操强自一振精神,神色凝重,“大人,此番袭营失败,只怕再难觅到破敌良机了啊!不知城中粮草器械可足?军民士气可足?”
听曹操提及这茬,朱儁不禁摇头苦笑,“孟德此问正中了关键啊!”
说着,他叹了口气,“实不相瞒,城中虽然粮草器械都算充足,但军民士气……”
当下,他也没有隐瞒,将劝降信和挑战书之事都一一向曹操细说了。
曹操听罢也是眉头紧锁,“想不到贼寇之中竟然也有此等高人!如此攻心之术,堪比十面楚歌呐!不,比十面楚歌更为险恶!如果不能尽快破贼,只怕城中军民离心,军中将士离心……我军将不攻自破啊!”
朱儁也是愁眉不展,“正因如此,我才会仓促行事,以至于……可笑我还自以为得计,不想却干出了这等自投罗网的蠢事!”
曹操连忙宽慰,“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人的决断并无不妥,只怪贼人太过狡诈!”
决断无悔,这就是他曹操的原则!
说罢,他起身冲朱儁抱拳一礼,“操不就打扰大人休息了!明日再细商破敌之计吧!”
天色渐明,长社城内外渐渐喧嚣起来,炊烟袅娜,直上青天。
李汗青从梦中醒来,轻轻地翻身坐了起来,只觉背上的伤口已经不怎么疼了,浑身又充满了力量,忍不住欣喜地叹了口气,“果然,千补万补,还是睡觉最补!”
叹罢,他便翻身下了床,穿好鞋,就准备朝帐外走去。
正在这时,军帐的帘子被人从外面撩开,窦平当先而入,身后还跟着波才和彭辉等人。
见到李汗青竟然已经下了床,当先进来的窦平不禁一惊,“李裕,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不,快趴下!”
昨夜,李汗青就是他抱回来的,他自然清楚李汗青的伤势有多重——背上插着六支羽箭,血流如注,那模样已是命悬一线了!
他都以为李汗青不一定能挺得过来呢,谁知今天一早,却见李汗青已经下了床。
随后进来的波才等人也尽皆一愣,连忙劝阻,“快回床上趴着……小心撕裂了伤口!”
李汗青怔怔地望着他们,突然粲然一笑,“我没事的!真地没事的。”
说着,他便迈开了脚步,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这军帐太过狭窄,我们去中军大帐说话!如今敌军援兵已至,可不能再拖下去了,要不然,等敌军援兵齐至,我们就……”
大汉朝廷富有天下,天知道他们还为颍川准备了多少援军?
他是真地很担心再拖下去就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闻言,波才连忙劝慰,“不急!此事不急……你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把伤养好!”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这样一员绝世猛将,他可不得当宝贝供着?
李汗青连忙冲他抱拳一礼,“多谢波帅关心!不过,末将真地已经无碍……”
“又想逞能!”
只是,他话音未落,杨赛儿便排众而入,板着俏脸,美眸圆瞪,狠狠地瞪着他,“都这样了还逞什么能?你真以为自己是铜筋铁骨啊?”
杨赛儿话音刚落,李汗青便浑身一震,猛地望向了她,那灼灼的目光好似要将她给融化一般。
就在刚刚,被杨赛儿这么一怼,他再次感觉到了那种酥麻感,脑海里便闪过了四个金色大字——铜筋铁骨!
“你……”
杨赛儿被那目光瞧得芳心一颤,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俏脸绯红。
这样的目光,她见过,就在前夜,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呸,还没姑奶奶大呢,他就是个毛头小子、愣头青!
这么多人在呢,怕他作甚!
一念至此,杨赛儿顿时俏脸一板,“今天,你别想出这军帐!”
见状,波才等人满头雾水,李汗青连忙讪讪一笑,“不出……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