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兵一事,李汗青没得选。
于情,波才于他有赏识提拔之恩,众将士于他有袍泽之宜,他怎能见死不救?
于理,汉军这分明就是要各个击破,若让他们得逞,最后,他们必将重兵重兵压境围攻雉衡岭,真到了那时,单凭雉衡岭上这两千多健卒,如何抵挡?
李汗青并非名师大将,却也听过那句话——进攻是最好的防御!
诚如郝贵担心的那样,女军和童子军确实没有多少战力,若汉军来袭,她们根本守不住雉衡岭,不过,李汗青也没准备给汉军打到雉衡岭来的机会!
汉军不是准备来个各个击破吗?
行,咱们各打各的,看看谁更能打,看看谁能先破了谁!
我李汗青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有霸王再世之勇,有铜筋铁骨之硬气!
眼见李汗青已经打定了主意,众人也没有再劝。
就连赛儿姑娘都劝不动他,谁还能劝得动?
计议已定,众将纷纷散去,接防的接防,整军的整军。
午时三刻,李汗青带着两千多前军将士浩浩荡荡地下了雉衡岭,直奔雉县方向而去,周武、何方率亲卫队骑兵分左右两路刺探敌情,李汗青亲率步卒徐徐东行。
此去雉县不过三十来里地,若一路顺利,在日落之前便能赶到雉县城下。
日渐西斜,余晖璀璨,喊杀声、惨嚎声渐渐低落,汉军终于如潮水般退去了,矮岭下尸骸堆叠,血流潺潺,浓重的血腥气随晚风飘荡着。
矮岭上,波才俯瞰着一片狼藉的战场,浓眉紧锁,苍白的大脸上尽是痛苦之色。
自午时战至黄昏,汉军猛攻不止,葛才于先两部已经伤亡过半,但是岭下的汉军依旧军容肃整……如此下去,明日黄昏这岭上还能剩下多少可战之兵?
一念及此,波才不禁一声长叹,“张曼成误我啊!”
若非张曼成遣使来,他又怎会被迫出兵,又怎会被困于此?
但,事已至此,已然悔之晚矣!
一旁的窦平轻声劝了一句,“波帅勿忧,彭辉和汗青肯定会率部前来救援的!”
波才却摇头苦笑,“事已至此,汉军岂会没有防备,他们不来还好,若来,只怕正中了汉军的诡计!”
汉军人多势众,而且都是禁军精锐,而彭辉和李汗青麾下都不过两千多人,若贸然前来救援,只怕也是有来无回啊!
“报……”
正在此时,一个军士匆匆跑来,一脸喜色地禀报着,“彭校尉率部来援,已到西北十五里处……”
波才一惊,不禁顿足长叹,“糊涂!彭辉糊涂啊!他还真以为自己有本事大破岭下那万余汉军精锐?”
岭下的汉军可都是禁军精锐,而且骑兵配置极多,而领上的黄巾军伤员极多,目前的状况是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赢,除非彭辉能大破岭下的汉军,否则,如何能救得了领上的黄巾军?
一旁的钟迪也叹了口气,“波帅,既然彭校尉已经来了,就先让他们伺机到岭上来吧!如此一来,至少我军还能多坚守几日!”
“对对……”
闻言,窦平等人也连忙附和,“只要再坚守几日,说不定就有办法破了!”
“破敌?”
波才一怔,默默地望向了岭下汉军那绵延不断的营寨,无语地摇了摇头。
单凭领上这残存的不到两千将士外加彭辉所部的两千将士,要攻破岭下的万余汉军精锐,谈何容易?
与此同时,雉县东门城头何方已是衣甲残破,满身血污,依旧在挥刀狂劈涌上城头的汉军,心底同样有些绝望。
“噗……”
混战中,不知哪里飞来一支流矢,正中何方的左肩,正欲挥刀的何方动作一僵,随即又被对面的汉军一刀劈在了左肩上,顿时血光飞溅,忍不住就是一声惨嚎,“啊……”
“大哥!”
三五步外,刚将一个汉军劈下城头的邓曼循声望来,顿时睚眦欲裂,慌忙将手中长刀掷出,“咻……”
那汉军士卒一刀劈中何方的左肩,正欲挥刀枭首,冷不防邓曼一刀掷来,顿时就被刺了个透心凉,一声凄厉的惨嚎,仰面便朝城下摔去。
“大哥,”
邓曼连忙冲上前来扶住了何方,望着何方鲜血飚溅的左肩,已是虎目通红,慌忙就要伸手替他按住伤口,何方却艰难地张了张嘴,挤出了一句,“刀!”
刀……
邓曼的刀依旧和那汉军士卒的尸体一同掉落城下,何方艰难地抬起右手将自己的刀递向了他,“城……不能破!”
雉县城不能破,这是波帅和北上的兄弟们回雉西的必经之路,若雉县城破了,他们如何回雉西?
“杀……”
邓曼一怔,连忙接过了何方的刀,一声怒吼,又杀向了一个不断涌上城头的汉军将士。
眼见邓曼再次杀向了涌上城头的汉军将士,何方浑身一软,“噗通”一声仰面栽倒了下去。
日薄西山,余晖璀璨,映入他的眼帘却血红一片。
残阳如血……残阳真如血啊!
一阵阵眩晕感袭来,何方只觉眼皮越来越沉,缓缓地垂了下去,再也抬不起来。
“当当……当当……”
恍惚中,他好像听到了急促鸣金声。
“颍川李汗青在此……”
恍惚中,他好像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怒吼声。
汗青!
是汗青来了吗?
一定是他来了!
除了他,谁还能一吼如炸雷?
他多想睁眼看看,看看是不是李汗青来了,可是,眼皮却沉重得怎么也抬不起来,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李汗青确实来了,掐着时间来的。
来得太快,他麾下的步卒体能消耗会太厉害,即便赶到了也无法冲阵。
来得太慢,不能赶在日暮前冲阵。
如水河畔,他借助夕阳耀眼之利,自西岸冲垮了曹操的两千精骑,此刻自然是故技重施,又想借助夕阳耀眼之利冲击围困雉县的汉军。
时间刚刚好,时机也刚刚好,就在日落前,张忠指挥部队对雉县发起最后一波猛攻时,他也率部赶到了汉军阵后,毫不犹豫地发动了冲锋。
一举冲破了汉军后方的警戒线,然后直奔中军而去。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击破了中军,斩杀了敌将,便能胜券在握!
中军那杆上书“大汉车骑将军张”的大旗就是他的目标!
那句震天的怒吼——“颍川李汗青在此”就是冲锋的号角!
号角响过,有进无退,李汗青一马当先杀入汉军阵中,周武、方宏率亲卫队两百余骑紧随其后,钟繇及五大军侯率步卒跟进……一如在汝水河畔大破曹操两千精骑时一般!
何方看不到这一幕,但邓曼却看到了,看到了城外那个单枪匹马挥舞长枪杀进了汉军阵中一路所向披靡的身影。
那道身影过出就好似怒龙翻滚,生生地在汉军阵中犁出了一条壕沟,而紧随他身后的一队骑兵就好似一个硕大的铁锥将那壕沟越撕越大,而在那队骑兵身后还有如狂潮般涌来的步兵方阵,不断地吞噬着被骑兵撕裂的汉军军阵……
一时间,邓曼直看得心摇神驰,“将乃军之胆,如此勇将,麾下自是虎狼之师……”
而周围已是欢呼声四起,“汗青将军来了……汗青将军来了……”
这一刻,没人再叫李校尉,黄巾军中五大校尉,叫一声“李校尉”已经不足以表达他们的欣喜之情了。
汗青将军……李汗青?
他就是李汗青?
听到欢呼声,邓曼这才恍然,不禁又是一声赞叹,“世间果有如此人物!”
一直听何方说李汗青如如何勇猛,他总是不信的!
他邓曼自幼苦练刀法,何方却说他挡不住李汗青一招,他怎能服气?
所以,当时他只是回了句,“世界竟有如此人物?”
可是,这一刻,在亲眼看到李汗青入千军阵中如入无人之境后,他终于服气了。
世间果真有如此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