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昼是被云谏从大堂中吼出来的,她想不通云谏为什么这么大火气,就算是偷吃了花时的辣椒味烟雾弹也不应该有这么大劲儿。
云守才留在房间里劝公子放宽心,劝了半天,发现云谏已经躺在大堂后的小榻昏昏欲睡了。
真是累坏了。
云守才小心的关上门,转身被身后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两人窃窃私语一番,随后一人点头一人摇头。
“我觉得不行!”云守才疯狂摇头。
“有什么不行,不会有人知道的,我已经和见一说好了!”明叔信誓旦旦,“一定不会有人知道!”
“不行!聋子、哑巴也不会同意。”
“已经问好了!他们说可以一试,只要封住见一的视觉,他能知道对面是谁?我们又找不到神医狗剩,死马当活马医!”明叔瞎眼都要瞪出来了,摆明了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不成!”云守才也梗着脖子,“那和尚你也不是没见识过,他闭着眼睛都能找到雪昼,我们不能冒这个险,不但如此还要赶紧让栖霞寺将他弄走,免得他知道!”
“我们试试,不行我们几个老伙计……”明叔将手指并拢成刀,在自己的脖子上用力一横。
云守才陷入沉思。
云谏听见门外有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可声音太小,他只听见行不行之类的话,其它的模模糊糊。窗外有梅子香气飘进来,积压已久的疲惫感爆发,水波般冲刷他的理智。
睡吧。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腕被人拉住,云谏张开眼,穿青色衣裙的女人,拉住了他。
是雪昼!
云谏不能看清她的脸,可他就是知道,眼前这人是雪昼。她的手温热,正轻柔的握住他的手腕,那是多年不曾感受到的温暖。
雪昼坐在小榻边上,眼角带着促狭的笑意,静静的看他。“这么懒?你个国师竟然还懒床?”
明明是大堂后的小塌,最凉爽的地方,云谏却觉得心里闷热,像是大雨前的沉闷压在心上,让人呼吸困难。
额头有汗流下……
冰凉的手抚上他的额,燥热被压住,他清醒了些。
女人说:“走,我带你出去走走!”
云谏被雪昼拉着出了屋子,门外黑云压城,浓厚的云在房屋上空聚集,翻滚着随时可能掉下来。
穿国师神袍的中年男人站在院子,脚踏摆好的七星阵,手持一紫檀鞘的长剑,口中念念有词。
黑云滚动得更厉害,穿华服的母亲从后院跑出,跪倒在阵法外,她哭着喊着哀求着,阵法中男人不受丝毫影响。
阵法中是云湛,他父亲。
云谏看见男人缓慢的跪倒在地,倒在母亲怀里,鲜血从男人嘴里大口大口的涌出,这种吐血多半是伤了心肺,活不了了。
男人的胸口不再起伏时,云谏僵硬的摸摸自己的眼,干的。
“你在看什么?”女人叫他。
云谏扭头,雪昼开心的笑着。
云谏又向院子里看去,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七月的热浪吹过来,连鸟都不愿意叫。
那些痛苦的回忆,云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些,心里堵的慌。
雪昼用手指戳他的脸,“怎么又傻了?睡蒙了?”
“可能吧!”
在痛苦也都过去了……
女人也不知怎么了,非要拉着他到院子中,阳光刺目,雪昼的脸更模糊,她仰着脸看他,发丝乖巧的垂在肩上,黝黑发亮。雪昼扬起唇露出一排白牙,眯眼笑着问他:“云谏,你是不是喜欢我?”
云谏心砰砰的剧烈的跳动了起来,他慌张的想后退,却抽不出自己的手。这句喜欢像是无形的手搅的他的脑海乱成一团,让他思维停滞,让他手足无措。
“你不说话,就是不喜欢我!真烦……”雪昼咬着唇,“我傻,被你骗了!”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带着粉,后来是红,雪昼静静的流着血泪绝望的转身离开。
云谏感觉到手被放开了,心如刀割。他想解释却张不开口,想追离开的女人迈不开腿,只是雕塑似的站在原地看着人消失。
有人挨着他的耳:“云家子孙都将失去所爱,这就是正社稷付出的代价……”
云谏猛地抬手握住了对方,视野中一亮,细长又熟悉的眼近在咫尺。
雪昼尴尬的咽了口口水。男人之前都睡得好好的,怎么偏偏这时候醒了。
她想把手抽出来,却被对方握得紧紧的,甚至力量越来越大,将她拉近他。
雪昼慌了。“明叔说你睡了,让我来看看。”
“看什么?”云谏声音有点哑,带着沉睡后初醒的特有的懒散味道。
雪昼嗫嚅着说不出话。她眼睛滴溜乱转,明叔确实没让她来,他只是提了句公子睡了让她不要来吵。
她怎么可能不来,她就要等云谏睡死才来。要是翻到三日沉的解药,见一就不用埋在持正府的药房里了。
男人灰色的眼一动不动望着她,将她所有表情一丝不落的记下,刚才梦中的酸涩情感还影响着云谏,他试图从虚假中挣脱出来。
雪昼慌,对面的眸子透彻见底似乎已经将她的小心思看穿。她想了个拙劣的理由:“我……我听明叔安排,看你睡觉会不会踢被子……云公子体弱,要盖小肚子才睡的稳……”
云谏嘴角控制不住的抽动一下,“谁说的?”
雪昼目光躲闪,舔着嘴唇。“我师父说的,睡觉一定要盖小肚子。不管春夏!”
十句话唯有两句是真还掺了水分。云谏不是小孩,自然不会被这样的理由骗了。他用力想将要跑的女人拉的更近,对方没有准备趔趄了一下,驻在他的胸口上。
呼吸相闻,云谏想到刚刚那个旖旎的梦,脑子突然变空。
“雪昼。”他轻声叫。
他的目光跳动了一下,又坚定的转了回来,直视雪昼的眼。
“你是不是喜欢我?”
一字字利箭似的扎中雪昼,雪昼整个脑子都沸腾了,她的脸火烧般热起来,随后是脖子,胸背一直到脚趾,她觉得自己被扔进了开水锅,热的要死。
男人认真的望着她。
雪昼差点信以为这样暧昧的场景是告白。
可告白?不应该将那句话的你我换个位置吗?
一定是耍她!
雪昼咬住舌尖逼迫自己冷静,坚定不能让云谏耍了的信念,为了盖了无措和心虚,她音量猛拔:“云谏你有病吧!”
云谏的表情咔嚓的碎裂,男人抬手捂住眼,控制不住骂了句,“妈的!”
他竟然能问出这种话,确实病的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