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绮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心里庆幸刚才她没有写出些什么来。
“你怎么来了?”她淡淡道。
他那天被她用言语激走,她还以为,以他的性子不会这么轻易低头呢,可他居然向她低头了,而且还不止一次。
她的心微微沉了沉,因为碍于这身份,和这个人现在看起来有些偏激固执的性子,她并不想太跟他硬碰硬,可冷落他,他却又自己贴上来,就好像无论她怎么样对他,他对她的兴趣都不会减掉半分。
这个认知让秦绮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沉重。
以前无论她怎样和男人谈恋爱或调情,都是合则来,不合则去,即使是有纠缠不甘心的,她身边也有工作人员可帮忙,可在这儿,她这要命的他的妻子的身份,真是令她进不得,退不得。
秦绮看着他,心想即使是她现在跟他提出和离,他也是不会答应的。
这个时代,毕竟和她以前生活的环境不同,在这些世家大族里,被休的绝对没有几个,而且也没有无缘无故就被休的。
而和离的则是更不用说了,现在这个顾若棠正在对她兴趣浓厚,他又是个好脸面的人,若是她提出来,他又怎会轻易肯放手?
“我不能来吗?”顾若棠看着这双像装了星辰大海似的眼睛,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的眼睛会这么的令他心甘情愿沉陷进去。
秦绮不想过多理会他,在她还不知道要怎么解决自己的这重麻烦的身份时,她只要保持现状,就算是平安无事了。
所以她低了头,也不写了,将那话本收在了一边,便想转身走出去。
顾若棠并没有生气,而是侧头睨着她,语气不轻不重地道:“去洗漱吗?”
秦绮被他的话说得一下子就想起了上次的事情来,不由身体有些僵了一僵,她抬头冷看着他,然后说道:“顾若棠,如果你以后要过来我这儿,请你先敲门,我不喜欢有人常在背后看我。”
顾若棠微微笑了一笑,脾气出奇地好得很,他说道:“行,那我下次就弄点动静出来,你这写的什么呀?居然把你吓成这样?”他说着,便是伸手去拿那几页纸来看。
其实这也不过是他打趣的一句话,他知道她没有写什么,不过他倒是很好奇,她居然还会写话本?
秦绮想要伸手去把那几页纸拿回来,但顾若棠很明显知道她的想法,所以一抓住了那些纸,便是笑着举起了手。
他这样高她一个头的男人,就是任凭她怎么跳起来想拿回去,都不可能会抢得到的。
秦绮伸着手抓了几次,也没抓着后,也就放弃了,瞪了那满脸含着笑意的跟个神经病一样的顾若棠,她没再理会他,而是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白露和秋月就站在外面的屋檐下,两人时不时地伸个头想探探里面的情况,只是在这外面,是看不见内室的情况的,两人也就作罢,只得担心地站在那儿等候着。
秦绮走了出来时,白露和秋月都不由松了口气。
秋月于是低声和小姐笑道:“小姐,这二爷,他今晚会留在这儿吗?”
英国公府治家是很严谨的,虽然不会有下人敢大胆到敢说她们小姐的闲话,可到底她们都知道,这二爷已经有大半年都没有在这里留宿了。
这样到底也不好,而且她和白露每回随着小姐回去郑国公府时,都有夫人私底下在询问她们两人情况,弄得她们都不知道要怎么回话的好。
秦绮看着秋月,又看看一旁也是一脸关心的白露,虽然她知道她们两人都是忠心耽耽的,可听了这话,她的神色还是寒凛了几分。
这也是为什么,她在醒来以后,没有第一时间提出要跟顾若棠和离的原因。
顾若棠要脸面,郑国公府也要脸面,连她身边的丫头,都在时时想她能留住这顾若棠,更何况是郑国公府。
虽然他们也疼她,甚至弟弟秦峻还跑到了春风楼里为她砸了场子,可终究没有人想过让她和顾若棠和离。
他们的想法,还是更想让顾若棠自己能醒悟收心,回归到她这儿来,而她也能收住他的心,然后为他生个孩子,这样生活有了羁绊和牵挂,顾若棠或许也能更稳重一些,为他们的将来着想。
这些都是她回郑国公府时,她娘拉着她的手,一句一句劝她的。
秦绮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又走进了西侧间去。
秋月和白露见小姐这样的神情,也就知道她的意思了,于是两人也不敢再问了,为她弄来了洗漱的水,两人也就自觉地出去外面守着。
秦绮一直泡着浴桶,这热水让她的疲惫都消散了些,头脑也更清醒了些,她想着很多的事情,一些以前的和现在的,都在她的脑海里穿梭着。
其实她自己也很奇怪,明明以前看见好看的男人,都会像走不动路,即使克制着,在相见时也总会想着撩他几句,可是现在……她看见那赵义时,却不知道为何,反而觉得撩不出来,就好像那样,对他不尊重似的。
或许是以前,有沈鸿在身边,即使是她不在身边,她也会发信息给她,跟她说她今天又怎么样怎么样见到什么极品男人了,有个可以分享她心事的人,总归心情雀跃一些。
但现在沈鸿不在身边了,她的所有的心事和秘密都无从分享,只能藏在心底,也或许是这样,她才稍稍变了一些罢。
毕竟这个时代,毕竟她的这束手束脚的身份,又时时跟着两个贴身丫头,也真是想撩也没有这个机会呀。
她笑笑,撩着浴桶里的水和花瓣,想着某些人某些事,也渐渐地有些出神了。
顾若棠则坐在了刚才秦绮坐的位置上,将她刚才写的几页话本逐字逐句地极耐心地看着。
漂亮的簪花小楷,和这写得十分不错的开头,让顾若棠不禁微微含了丝笑在嘴边。
他和秦绮成亲两载,这还真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写的字。
他想着又微微怔了怔,他轻轻叹了口气,虽然他也想不通,可他知道,这个秦绮,不是那个当初嫁他的秦绮,至于她到底是谁,他也不强求她能告诉他。
反正不管她是鬼魑也好,妖神也好,她在这儿,在这大周朝里,她就是他的妻,他明媒正娶的妻,谁敢说她不是?
他又笑了笑,低头将她写得漂亮的字再看了一遍,然后右手去拿了一张干净的纸铺好了,执了毛笔,便是蘸饱了墨水,在那干净的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字。
他在灯烛下将那张纸轻轻吹了吹,待它干了,便将那张纸和她写的那几页纸一起放着,方才站了起来,转身出去了。
白露就站在廊檐下,以备二爷有吩咐,见了二爷出来,白露心里也有些忐忑。
她跟秋月一样,其实也是希望二爷能够在这儿留宿的。
俗话说得好,床头打架床尾和,二爷虽说以前是冷淡了小姐一些,但总归的,现在的二爷有些悔改之心了,她和秋月也觉得这已经很难得了。
小姐和二爷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和好,小姐既嫁了进来,总是要生下孩子,才能坐得稳这二夫人的位置,不然长此下去,又能如何是好呢?
顾若棠看着这低垂着眉头的白露,顿了顿,然后说道:“白露,你跟着你家小姐多久了?”
白露抬眼看了一眼二爷,有些讶异二爷问的这话,然后又连忙垂了眉回道:“奴婢从十二岁开始就侍侯小姐了。”
十二岁?顾若棠轻轻笑了笑,心里在想,十二岁跟她跟到现在,所以即使人已不像从前那个人也不敢相信这是真换了个人吧。
他看着前方漆黑的夜色,跟她说道:“那西厢房,去叫人收拾一下吧,从今天起,我就搬进来这儿住,你去我那院子里,叫夜雪把我的衣物都收拾一下拿过来。”
白露怔了一怔,再次抬起眼来诧异地看着这二爷。
她眼里神色复杂难表,自从小姐嫁给了二爷,除了新婚那三个月,二爷都没有再在这儿住过了,即使是在这儿留宿,都是第二天回去他那院子换衣物,像这样将衣物都挪过来的……白露真的是心情很难表。
小姐看着像是对二爷的心思已经淡下来了,可二爷又收心了,到底这是好还是不好?她也不知道。
顾若棠吩咐了以后,便也没理她的反应,走下了台阶,踏着夜色往顾云忻的书房走去。
徐徘带着侍女也正好是想到儿子的书房去给他送些汤水喝的,这些天,他老是忙得脚不沾地的,听说连晚饭有时候也顾不上吃了,她不放心,所以听下人说他回来了,便连忙过来看看他。
走到半路上,倒是跟若棠碰上了,她便停了下来,含笑等他。
顾若棠见了大嫂,也是不由笑了,连忙小跑了过去。
他自小就是由大哥大嫂看着陪着长大的,情感自然是较其他人家的叔嫂更深厚一些,这大嫂对他来说,就是如嫂如母的,见了她,他心里自然也是高兴。
“大嫂,这么晚了,您还来给云忻送汤水喝呢。”他笑道。
徐徘与他慢慢走着,也是笑着问他:“那你呢,听说你这段时间少出去胡闹了,也知道带着小绮出去寺里走走散心了,看起来也像长进了不少,可怎么两个人,到现在都没和好呢?”
他还住在他自己的院子里,这些自然是瞒不过徐徘的。
上次秦绮半夜才回来的事情,她也只是知一半不知一半,听说是云忻找人护送回来的,她也感觉到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只是她找云忻来问,云忻又刻意回避,她想着没什么事情也就算了。
这若棠虽说是她看着长大的,可毕竟他也大了,他房里的事情,她也不好多管,也就只好,有时做个中间人,关心一下两个人的情感走向,调节一下他们之间的矛盾,再多的,她也不好再插手了。
顾若棠自然也是知道大嫂的好意与关心的,所以笑笑,坦白与她说道:“以前,是我不懂事了,但现在,我倒是也想跟她好好过日子,只是她吧,好像还恼上我了,这事情,还得拜托大嫂多帮我说两句好话了。”
徐徘倒是一下子就停住了脚步,有些稀奇地看着他,嗔笑道:“真的?怎么一下子成长了这么多?”
“这不都是经历了一些事情,才会想通透了嘛!您也是知道的,以前的我吧,总是被宠坏了!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又坏,对她吧也没什么耐心!”
“可是也没想到,她变了幅性子以后,脾气比我还坏!跟我摔东西,摔得满屋都是碎片,您说像我这样的人,什么时候有人这么暴脾气地对过我呀?我这不就是,一时觉得新鲜,觉得她还挺有趣的,然后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吧,还真是能处出些感情来。”
这事情,顾若棠自己也不止一次觉得自己犯贱,但也还真是这样的女人,才能吸引得了他的注意。
他笑了笑,觉得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别说大嫂奇怪了,他自己也奇怪呢,但幸好,这个女人,他总算是还有机会能够得到她的原谅的。
两人缓缓走着,说着话,没一会儿便到了云忻的书房里了。
打理书房的李峤看见这夫人和二爷一起过来了,连忙笑着迎了下去。
“夫人,二爷。”李峤行礼说道。
徐徘便笑着问他:“这么晚了,他还在忙公事吗?”
李峤笑了笑,笑容里也有几分不自在,但还是说道:“对,一直在忙公事呢。”就是刚才,不知道为什么出了会儿神。
徐徘和顾若棠便一起走了进去,李峤摸摸头也转身跑去弄茶水去了。
顾云忻听见他们的声音,便也停下了手里的公务,站了起来,迎着他娘去:“娘,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和二叔一起过来了?”
“你还好意思说呢,这些天天天都不见人影的,也不知道跑去哪儿了?”
顾若棠在后面和他使眼色笑了。
顾云忻便也是笑笑,不理会他,扶了他娘到他作休息用的里间桌椅上坐下。
侍女从檀木食盒里拿出了徐徘让人炖的鸡汤,徐徘将鸡汤细心地分装了两碗,一碗给了若棠,一碗给了云忻,她温柔地看着这两个在她眼里永远都是没长大的孩子,说道:“趁热,你们俩快喝了吧。”
这情形,就像小时候一样,两人也是这样一起坐着,徐徘就坐在他们的对面,一脸温柔慈爱地看着他们两人。
可是时间一晃,他们居然都这么大了。
闲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