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辆马车里,朱熙春和沈惜菡相对坐着。
沈惜菡的神色与往常并无不同,只是偶尔揭开车帘往后瞧两眼,那样子倒像是很在意后面有什么东西似的。
朱熙春瞧着自己的女儿,看她再一次放下车帘以后,便是微微带了丝笑容说道:“你总是往外面看,是在看什么呢?”
沈惜菡嘴角微微撇了下:“我只是在担心,这个沈鸿第一次跟着我们出来赴宴,也不知道她懂不懂规矩,还有她头磕到的伤,早不磕晚不磕,偏偏要在这个时候磕到,若是不知详情的人看见了,定是会猜测,说不定还以为我们欺负她了呢。”
朱熙春听了这话,脸的神情也淡了下来了:“嘴巴长在别人脸,你管人家说什么呢?再说了,即使她没磕到,那些闲言碎语的还少吗?”
“那娘,”沈惜菡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那个沈鸿也都十八岁了,那以后的宴会,您是不是要给她相看一下,不然她这么大了也没嫁出去,也说不过去呀。”
朱熙春笑了一笑:“这事情,你爹早还刻意跟我说了,说是这沈鸿的亲事,不用我着急,日后再说,我听这话的意思,是不想我插手了,我也懒得摆这份心在这面,不然亲事若好,倒是没什么事情,若是将来过得不好,岂不要说我成心的了?我才不操这份心呢,随他自己相看去吧。”
沈惜菡看着她娘,微微有些怔了怔。
其实这还是第一次,她娘和她说起这沈鸿的事情来,以前她虽然也知道娘是不喜欢这个沈鸿的了,这也是人之常情,连她自己都觉得别扭呢,更何况是娘,娘出身世家,嫁给爹本就是下嫁,对于沈鸿这个继女更是心里憋了一口郁闷的气的。
沈惜菡垂着眉头微微蹙了眉,心想也不知道一会儿见到那些世家夫人小姐的,场面会不会比她想象的更要难看些。
而最后一辆马车里,沈惜冰和沈惜筠还有沈惜月也是相对而坐。
不同的是,这一次,沈惜冰并没有和沈惜筠挽着手坐在一起,而是和沈惜月坐在一起,这也让沈惜月觉得气氛很是古怪。
因为这三姐和四姐向来都是形影不离的,可是这两天,四姐都没有出去找过三姐,而三姐呢,也竟没有过来找过她们,这倒真是件怪事。
难道是闹矛盾了?沈惜月正想着,却忽然被马车颠得一下子歪到了旁边的三姐身。
“哎呀,你坐好来,干什么呢,磕得我头都疼了!你是不是也想让我像那沈鸿一样磕到头破了相了?”沈惜筠火气大,明明知道是马车驾得不好的缘故,却故意要把火撒在她身。
沈惜月被三姐这么一骂,尽管平时也挨她的气多了,可还是有些一愣,然后习惯地跟她道歉:“对不起,这马车一颠,我就不小心碰到你了,你伤到哪儿了,我帮你揉揉吧。”
沈惜筠正是心情极度不好的时候,听了这又是唯唯喏喏的话,便是更加觉得心烦了。
一把拍下她伸过来想揉她肩膀的手,沈惜筠便是更加语气恶劣地说道:“不用你揉!就你这么没用的,能顾好你自己就好了!”
沈惜月听了眼眶瞬间又红了,随即低垂了眉头不说话了。
这种情景是常态,以前沈惜冰和沈惜筠就是这么不耐烦而又态度恶劣地对待沈惜月的,可是现在看着眼前这熟悉的一幕,沈惜冰却是有些看不下去了。
“沈惜筠,这五妹又不是故意的,你语气这么凶干嘛呢?”沈惜冰道:“我知道你这两天心里对我有气,你有气你冲我发火就是了,不要冲着五妹去,再怎么说的,她也是你亲妹妹。”
沈惜筠心里正是生着她的气呢,听了她现在说的这话,无疑更是火浇油了。
“对呀,这是我的亲妹妹,我要怎么跟她说话,用得着你来教吗?是不是觉得看不惯?你才不过跟着沈鸿玩了几天,就想着要怎么来教我和姐妹相处了是不是?我告诉你,现在我们可不是好姐妹了,你最好少来管我的事情,反正也不是一个娘生的。”
沈惜冰被她说得也气得瞪了眼,她看着现在这个简直可以说不可理喻的沈惜筠,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对沈鸿有这么大的意见呢?
沈惜月坐在那儿听着,虽然对三姐四姐为了沈鸿而吵架的事情很是奇怪,可因为她一向都是融入不了她们两个人之间的,所以虽然好奇,却也不敢出声去问。
没一会儿,马车就停在了英国公府的府门外。
府门外停放了好多华丽的马车,沈鸿扶着袅晴的手下了马车,这才发现,眼前莺莺燕燕、花红柳绿穿着多姿多彩的世家夫人和小姐还有随侍的丫环婆子竟站满了英国公府门前的一片空地。
真是长了见识了,沈鸿看着不禁心里也是有些感慨,不过是一个赏花宴罢了,竟然会有这么多的人来赴宴,简直叫人都看花了眼。
眼前的世家夫人和小姐都是互相见了面就寒喧着、热络着,然后相互携着手随着英国公府侍女的引领走进了英国公府去。
沈家的人因为在后面,也才刚到,反而是落在了后头,前面的那些世家夫人也没看见就进去了。
朱熙春领着自己的女儿,还有沈鸿和那三个庶女便是随在众人的后头。
“哎,沈夫人呀,多日不曾见你了,前些日子听说你染风寒了,我还想来看看你,可是没想到我那两个孩子也有些不舒服,这才没空去瞧你了,你现在身体可怎么样了?”
说这话的是翰林院的余夫人,跟朱熙春的关系倒也是不错的,朱熙春因为性情清冷,所以向来和各世家夫人也不过是禀着礼尚往来的礼仪,并无过份的热络,与这余夫人已算是很要好的了。
余夫人却是个热性子,对哪个人都话多一些,所以和各世家夫人的关系却是处得还不错。
此时听了这话,朱熙春便是和她笑了笑,说道:“承你的关心,我都好很多了,你的两个孩子,也没什么大碍吧?”
“能有什么,就是天气稍稍有些暖和了,就把衣服给脱了,这才着了些凉,我都狠狠训斥了一顿了。”
朱熙春听了便是笑:“孩子都生病了,你还训他们?”
“不训能听话吗?我的两个孩子就是混世魔王,比不得你的孩子乖巧听话,你不知道,我都不知道有多么羡慕你家昊儿和菡儿呢,你看,昊儿人长得俊秀,品性又端方,人又懂事,简直不用你说他,他就什么都懂了,菡儿呢,人落落大方,出落得标致,多可人儿呀,简直羨刹我了。”
朱熙春正笑着,那余夫人回头一看,看见了沈鸿,却是一下子就停住了脚步了。
“这位是……是那位大小姐吧,”余夫人一点也不客气地打量着沈鸿,然后走前去,拉着她的手又略略打量了一下,方才笑道:“哎哟,长得可真是好呀,一点也不比京里的小姐儿差,沈夫人呀,这你们沈家,怎么尽出美人了?真是太有福气了。”
沈鸿被这夫人热情地拉着手,神情微微怔了一下,然后便是福了个礼说道:“沈鸿见过夫人。”
“哎哟,这礼数真全呀,你叫沈鸿?哪个鸿?”
“鸿福齐天的鸿。”沈鸿落落大方地说道。
余夫人见了更是觉得惊叹了,又问了她几句话,方才松了她的手,又携着朱熙春的手热络地边说边走了。
朱熙春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和她交流着,听了刚才余夫人说的那些话,她的心里并没有多少的不舒服,她只是不喜欢这个沈鸿的身份罢了,却不是肚量小得连一句别人称赞她的话也听不得的人。
但沈惜菡听了这话以后,却是忍不住多看了沈鸿两眼了,她的心里有些微的不喜,心想果然她猜得没错呢,这沈鸿一出场,肯定是引起了别人过多的谈论和注意。
这余夫人或许是好心待人热情,可里面的那些世家夫人和小姐,不好说话的也大有人在。
沈惜菡心里有些怏怏不乐,她并不喜欢这样的关注,但似乎也避不开,也只得强自打起了精神随着众人进了府去。
徐徘和秦绮正在招呼着各世家夫人,众人说着话,正是热闹着呢,满屋子都坐满了夫人,站在她们身边的都是各家的小姐儿,娇艳明媚,环肥燕瘦,简直看得目不暇接。
朱熙春和余夫人一行人随着领路的侍女走进去时,气氛也照样是热闹,余夫人人缘好,跟徐徘又是私底下交好的,所以气氛顿时更是笑闹得很了。
朱熙春原本还有些担心,那些夫人里有跟她不对付的定是不会轻易错过这样明嘲暗讽她的机会,可没想到,那些不对付的夫人除了脸色稍稍有些不对劲之外,竟没有出言讥讽。
朱熙春坐了下来,微微想了一想,再看着众人都热络着跟徐徘说话的情景,就顿时也明白了。
早听说了,这英国公夫人这一次的赏花宴是为了给顾世子相看,也就难怪这些夫人们没有对她出言不逊了,为了自家的女儿能入了这英国公夫人的青眼,她们还不拼了命地留下些好印象。
朱熙春想着便是轻轻笑了笑。
沈鸿和沈惜菡还有沈惜冰她们一起过去拜见了徐徘和秦绮,秦绮嘴角含着笑,又与她们早是见过面的了,态度自然是温柔得没话说。
而徐徘对沈家的其他几位姑娘,虽然以前并没有多留心,但也还留有些印象,所以看到沈鸿时,她顿时便是一下子就有些惊讶了。
这出落得真是标致,一点也不比其他的小姐儿差呀,徐徘含着笑,拉过沈鸿的手便是仔细地瞧了瞧,然后和众人说道:“这长得真是好呀,”又望向朱熙春:“你们沈家又多了一位伶俐漂亮的小姐儿了,可真是叫人羨慕了,瞧,长得多大方明艳呀。”
朱熙春含笑,众夫人见这沈鸿竟入了这英国公夫人的眼,也是有些诧异了,原本还等着看这沈家新京的大小姐的笑话的,可此刻众人却是也不得不说笑着一起称赞起她来了。
秦绮也拉起了沈鸿的另一只手,然后跟徐徘笑道:“我说也是呢,那天在元节就碰这几位沈家的小姐了,那天我也是对她一见到就喜欢了,还说要请她们到府里坐坐呢,倒是一直拖到现在。”
众人听了一下子就奇了,这沈家今天走的是什么运气,得了英国公夫人的青睐也就算了,连这性格像换了一个人的二夫人也都忽然对这沈家新京的小姐青眼有加,这该不会是,看她了吧?
众夫人和小姐也只是这么惊奇了一下,但要说真是对沈大小姐看了,仔细想想,却是不大可能的了。
要说要在这一众人家里挑出一个世子妃来,最不合适也最没有可能的,那便是这沈家了,谁让宫里的婉贵妃和皇后娘娘是站在对立面的呢,这再怎么挑,也不可能挑自己的对家呀。
余夫人在一旁笑道:“我刚才在外面也是这么说呢,这沈大小姐呀,见得明媚大方,见了她,就好像看见春天的花开了一样,我也觉得这容貌长得好,叫人看了舒服喜欢。”
这话一来,众夫人也是附和着,你一言我一语的,气氛更是热闹了。
倒是称赞得沈鸿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而看着那还一脸笑意,不经意又看她一眼的秦绮,心里颇有些哭笑不得,这为了她能尽快融入这环境里,看来秦绮也是煞费了不少苦心。
沈惜冰站在她旁边抿着嘴笑,瞧着大姐的样子也很是高兴。
沈惜筠则是寒着一张脸,看见身边的沈惜冰竟然还很心情地在笑,就好像这些夫人说的话都是在称赞她的一样,她心里的气顿时便是更盛,更发作不出来了。
而沈惜菡站在朱熙春的身边,听了这些过度称赞的话,她虽然并没有像沈惜筠那样表露出不喜的神色来,但也只是勉强地带着丝笑意不至于给人看笑话去罢了,谁也不想自己的风头竟被一个初出茅庐的人占了,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她心里有些隔阂的。
朱熙春微垂着眉头喝了口茶,她的性情向来清冷如此,在一众说得热闹的夫人里倒也不显得突兀。
况且又有新的客人到了,话题也很快就转移了,这沈鸿,将来也不过如此,新鲜也不过是一时一刻的事情罢了,她有什么好生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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