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六花始终维持着最强姿态,以保证奇妙屋内的布姆无人打扰。黎明之际,她再次熬煮好肉汤,并且其内还偷偷放入了不少草药。
二人坐在木桌前,六花不停询问着布姆,但布姆却始终没有回应。无论是装可怜,还是耍无赖,布姆就仿佛换了个人般,对此既不阻止,也不妥协。
一盆肉汤被其消灭殆尽,布姆起身掀开帐帘,朝边境方向走去。六花见此情形,只能快速收好奇妙屋,亦步亦趋跟随其后。
子母面具遮掩了二人的真实面容,黑木法杖尖端劈啪作响。跟在身后的六花始终紧皱着眉头,她不是医生,自然对布姆现在的情况毫无办法。
“喂!那边的小子!这里可是边境,快点回去!”巡逻队长见布姆犹如白痴般站在边境界溪旁,大声怒喝道。
然而布姆却对此毫无回应,不但没有任何返回纽克城的意思,反而蹲了下来,伸手撩拨起溪水。
“大人,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还是回去吧。”一名手下附耳说道。
“就是啊,既然那小子这么想死,随他去吧。”另一名手下也冷冷说道。
巡逻队长扭头看了看布姆,随即不再劝阻,带领手下向纽克城走去。但他们却遗漏了布姆嘴角的微笑,一抹堪比恶魔的微笑。
正午时分,来往金戟平原的佣兵团骤然增多,蜿蜒的车辙仿若游蛇。炙热的火球洞穿了皮甲,咒骂与求饶声冲向云霄。
“十二宫连弹!”黑木法杖再次挥舞,几具尸体转瞬化为飞灰。隐藏在龙葵草之下的土地浓烟滚滚,四周再无任何声音。
布姆将金币抛给六花,至于那些魔晶,则直接被其捏在手里。花瓣魔纹亮起,布姆坐在残骸上,快速恢复着魔力。
旁边的六花见此,也没有说什么。她不是人类,自然不会对这种程度的杀戮感觉不适。既然哥哥想发泄,那就索性杀个痛快。
鲜血从体内涌出,随即又被烈焰蒸发。布姆始终低着头,既没有任何言语,也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佣兵团。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原本一脸轻松的六花紧皱着眉头,她不是反对布姆杀戮,但这种行为却太过诡异。
因为布姆此时就仿佛是台魔力转化器,施放法术、吸收魔晶,周而复始。甚至到了后来,其根本就不在乎什么财物,似乎死亡才是他的唯一追求。
“蜉蝣之卵,魔力之源,猩红的真空甬道,穿透壁障的无数黑斑,以吾之名,攻击法阵!”
咒文颂咏的声音再次响起,六花抬头看向天空,只见无数土锥激射向地面,将早已死掉的佣兵们砸成肉泥。
而此时正身处黑暗中的布姆,则握着一颗染血的魔晶。丝丝荧光反射出他的瞳孔,冰冷且毫无生气。
而本以为就此结束了的六花,却突然瞪大了眼睛。布姆缓缓从土壁里走出,尚未恢复完全的他,脚步显得十分虚浮。
石块一下又一下的挥动,胸腔随着气息而收缩鼓胀。无数条肋骨被砸进泥土中,脑浆混合了浆果汁水,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
此时的布姆,便犹如一个刚从深渊里爬出来的恶鬼,憎恨一切生灵,妄图毁灭所有东西。
夕阳下,他身边的马车残骸不计其数,巨大的血腥味道好似凝固般不肯散去。染血的石块将地面砸出一个深坑,远处的人影再次来临。
同样的眼神,同样冰冷的咒文咏诵,只不过这次土锥变为了火戟,残肢断臂也被焦糊味代替。
六花起身走向布姆,但最终却止步于五米外。她低着头,不想也不愿见到布姆的眼神,因为那种感觉令她心悸。
石块准确无误的撞向了额头,六花虽然对此毫无畏惧,可却依旧下意识的捂住了脸。她从没想过布姆会攻击自己,至少前一秒如此。
而此时的布姆,却早已陷入了自己的意识之海中。他觉得自己正不断下沉,仿佛永远都没有着陆的那一天。
冰冷的旋涡撕碎了袍子,最终钻进皮肤里,化为一股股暴戾。四周漆黑一片,除了那些偶尔上浮的水沫外,再无其他。
不知距离多远的珊瑚礁后,接二连三的亮起了荧光。布姆见此情形,心底没来由的生出一丝恨意。
法杖舞动,魔力宣泄殆尽。最终整个空间再次回归到了死寂,而布姆也打算闭上眼睛,静候自己最终的命运。
但就在此时,一条银色小鱼却突然出现在眼前。布姆下意识的用手拍向对方,本以为其会因此而逃跑,可却打了个结实。
巨大的旋涡直冲天际,布姆被搅出了残影,可目光却始终盯着那条小鱼。内心的憎恨凭空消失,一股无边的倦怠感取而代之。
布姆最终闭上了眼睛,既没有瞧见那些阳光,更没有抵达深渊。微风缓缓浮动,拖着他的身体飘向远方,而那条小鱼,此时则正趴在他的胸膛。
金戟平原被夕阳染红,不少龙葵已然结出了深紫色的浆果。六花收回了自己的手,随即将陷入昏迷的布姆背在身后。
她没有理会那些财物,更没有任何迟疑。在旁人惊愕的目光与咒骂声中,六花径直向纽克城奔去。
一个小时后,院门再次关紧。布姆此刻躺在床上,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破布,满是汗水。
至于那件黑袍,则早已被六花塞进了火炉中。天知道其上染了多少人的鲜血,竟能随手甩出大片大片的污渍。
一颗颗药丸被塞进布姆嘴中,六花手足无措的蹲在床边,脸色既有些惨白,又挂着一丝失落。
而其额头处的淤青,则好似一颗破裂的葡萄。鲜红色的血丝蔓延至眼角,最终与泪水交汇,跌落在地。
这是六花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受伤,更是布姆第一次痛下狠手。可身为始作俑者的布姆,此时却发出了阵阵鼾声。
午夜时分,六花蹲坐在炉火旁,静静啃食着肉干,泪水不断夺眶而出。双腿并拢,将头埋在膝间,除了四周没有垃圾的臭味,她仿佛再次回到了那个黑雨夜。
“哥哥为什么要打我,我做错了什么,难道不喜欢我了么,我要被抛弃了么。”一连串问题在脑中回荡,六花悄悄抬起头,看向了自己的哥哥。
“不会的!哥哥答应过我,绝对不会再让我流泪的。我是妹妹,哥哥唯一的亲人。”六花起身坐到床边,紧紧握住了布姆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