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如意茶楼,我和天乐便乘了马车,往夏府走去。“晚春姐姐,你真的中毒了吗?”邢天乐还是有些不相信,便又与我确认。
“是的。我如今的身子时常会晕厥,确实有些蹊跷。空青说过这毒是日日微量服用的,所以这平定王府里定是有人看不惯我活着。只是,我还不确定到底是谁,她或者他们又是为了什么?”我看着天乐,向她坦白说了。
邢天乐听完陷入了沉默,只是默默握紧了我的手。
“少夫人,到了。”不一会马车便到了夏府的门口,车夫放下矮凳喊我下车。
邢天乐一个箭步便下了车去,阿虎也从大门里冲了出来,边喊道,“少夫人,你来啦!”
“阿虎,你怎么每日都在门厅候着?”我边走着,边问道。
“是啊,少夫人,自从玉夫人进了门,便不怎么让我去书房了,大多时间我确实就呆在门厅,不过我人小嘴甜,小厮们也不让我做什么活,但也轻松。”
“也好。今日,我爹爹在家吗?”
“夏老爷在呢,今日正好回来的早了些,在后院呢,应该有人去通传了。”
“好的,我自己进去就行。”
邢天乐与我一起踏进夏府,每次进门,我其实都要鼓足一次勇气,爹爹每次对我总是横挑眉毛竖瞪眼的,更是常常冷嘲热讽,仿佛我就是那个卖身求荣之人。外人只知道,我与爹爹感情冷漠,大概是因为长期未住在一起的缘故,可大概没人相信,爹爹对我这个独生女儿,可能都没有对那些走过路过的乞儿来的好。
“爹爹。玉姨。”我来到他的院子,看到爹爹正在院子里的花厅沏茶,与玉姨闲谈,面容轻松愉悦,有说有笑,与去年冬天的模样截然不同。
爹爹抬眼睥睨了我一眼,“你来干嘛?”
“爹爹今日下朝得挺早,爹爹新任要职,是不是一切顺利?”我缓步踏进屋内,玉姨赶紧起了身,一副敬重我的样子。
“晚春,你来啦!”玉姨对我笑意盈盈,只是不知道这份笑意里面,有几分存着真情。
“玉姨,你快坐下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我不要太明白。如今的夏府,不是我和娘亲的夏府。
“晚春,你来找老爷是有什么事吗?”玉姨假意站起,便立马又坐了下来,爹爹低着头,只顾着用茶盖一遍遍地抚着茶水,却不去喝。
“爹爹,今日我来,确实是有件事情想问。”
“何事,你说吧!”
“爹爹可记得原来的翰林院掌事,娄大人?”
“娄大人,怎么你与他有什么交情?”
“是,我与娄大人的孙女是有些缘分,相处也甚是融洽。如今娄家……”
“你想问娄家犯了什么错?”爹爹总算是抬眼看着我,眼光中的寒冷与清冷,我虽习惯了,却还是会有些伤怀。
邢天乐有些按奈不住,就要顶撞,我赶紧拉着天乐的手,用了些力。“天乐,你出去转一转吧。”
“不用,晚春姐姐,我就在这里陪着你,我不说话。”天乐气鼓鼓地看着坐在堂上的爹爹和玉姨。
“爹爹如今调去大理寺,得太子器重,也是发挥才德的好去处。就是不知爹爹可知道娄家的情况,又会被判下什么罪责?”
“娄家?”爹爹笑了,自顾自的饮了杯盏中的茶水。“娄克俭??那个老头?哈哈哈……”
我看着面前这个我一点也不认识的爹爹,疯癫得令人害怕。“爹爹。”
“他也有今日。也算得上是他活该。”爹爹眼神中带着戾气,面庞上露出凶光。“娄克俭,他自命不凡,自命清高,认为自己才华横溢,他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得来的。什么才华,什么努力,不过是他娄家荫德厚福,祖上庇佑,方才仕途顺利。我当年入京,他便阻过我的官途,而我结识你娘亲得同僚艳羡,他又说我攀附权贵,不知羞耻,更是在官场之中处处给我穿小鞋,害得我最终仕途不顺。连你祖父都看不上我,即便不认你娘这个女儿,也不愿承认我这一女婿。”
我皱着眉头听他如此控诉,也从来不知原来其中恩怨,早已累积过深,盘根错节的世代恩怨,更是让我觉得这件事情实在难办。我甚至害怕,此事的发酵酝酿不会都是爹爹推波助澜的吧!
“如今,他娄克俭得此报应,也算得上罪有应得,因果轮回。”爹爹笑着说道,脸上洋溢着得意。
“爹爹,可是娄家此罪实在是蹊跷,难以令世人信服。毕竟娄家世代清白忠良,又怎么会真的犯下如此过错,不过是一幅书画而已……”
“逆女,你是说我好赖不分、忠奸不识吗?”
“爹爹,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希望爹爹不要因为时局政治而背离为官初心。若是此时落井下石,爹爹回京时日不多,根基不深,不免引人诟病。若是有高抬贵手的机会,还望爹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娄家一条生路呢。”
“放肆!莫不是你觉得如今有平定王府为你撑腰,有三品诰命嘉封在身,便有了底气来教训起你的父亲来了吗?”爹爹勃然而起,怒发冲冠,一双眼睛睁得如铜铃一般。
“爹爹……”
“老爷,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气呀。”玉姨也站起身来,在一旁劝说道,“晚春虽然是个女子,但毕竟是老爷的亲生女儿,说这话自然是为了老爷好的。”
“为了我好?如今我得了些势,便要劝我收手,当初在我翰林院中浑浑噩噩的时候,她又在做什么?此时才告诉我,她与娄家有了交情,这算什么?”
“啪!”说着说着,爹爹将手中的茶盏便往我站着的地方丢去。天乐反应灵敏,一个跃起便护住了我,茶盏的碎片虽然未伤及我两,但那散落的茶水却溅到了天乐的裙摆,那一滴滴的污渍刺痛了我的心……
“爹爹!”我心中亦是生出了些许不快。“今日,晚春自知一直未能如爹爹心愿,也没有帮上爹爹半分。可如今形势,虽然我是为娄家找到爹爹,可我也是为爹爹、为夏家着想,与其在风口浪尖上,不如平平稳稳地过日子。毕竟玉姨怀着夏家子嗣,定不能有任何闪失呀。”
“我夏家荣光,就不麻烦你这个外嫁女来麻烦了。若是你在乎你玉姨腹中的弟弟,就应该让你那德高望重的平定王爷、还有那骁勇善战的少将军,在朝中为我多多助力,而不是每每回府便是让我不要掺和进朝堂局势。你不过是想你的爹爹永远在朝堂失势,让我夏家觉着一个个都欠着你夏晚春,让我们一直要领着你的情。”爹爹站在台上,指着我的鼻尖对我嘶吼着。
“我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嘲笑我这父亲无能周旋官场,还是不是对我没能保护好你娘亲而心怀怨恨。此生,我夏青侯绝不会向你夏晚春伸手求助,更是要让你知道,没有你夏晚春,我依然可以,可以在这京城之中闯出天地。”
我看着爹爹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听着刺耳的责怪之声,竟然生不出了一丝伤感,如今的场面不过是我所熟悉的平常,又有什么好悲伤的。
“爹爹,既然如此,女儿也不多说了,且祝爹爹一切顺遂、身体康健,祝爹爹一步青云、飞黄腾达!今日叨扰,晚春就回王府了,只是玉姨,有件事情想麻烦你,我在王府孤立无援,也没有一个贴心帮手,能否让我将阿虎带回,替我日常跑个腿什么的。”我拉着天乐站到了花厅中央,语气淡然,面容无光。
“可以。晚春,不必客气,这阿虎本就是林家买来看院的,人契也不在此处,以后你自个儿跟林府说上一声罢了。”玉姨满面荣光,对这个倒不刁难,本就不是她买的小厮,白白替人养着也是可惜,有人要还是赶紧送走来的好。
“那就谢谢玉姨了。”
“若是无事,以后也莫来了,你玉姨身子重,着实无心招待你这个三品诰命夫人。”爹爹清冷的话语在前面传来。
我默默地抬首看着他,眼神中的一抹光色竟然让他的面色微微变化,“知道了,爹爹。”
话音刚落,我便拉着天乐往外面走去。天乐一走出花厅,便在我耳边说道,“晚春姐姐,不必伤怀,如此绝情冷酷的父亲,我还是头一回见。既然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姐姐你就不要再操劳了,还是好生养好身子,照顾好自己才是。”
我点点头,步伐加快,果然阿虎一直站在内院门外等候着。夏日炎热,阿虎的脸上有了汗珠成串成串地往下掉,“阿虎,你可愿意跟着我?”
“少夫人……”阿虎没料到我如此问他,竟一时有些愣住了,但思索了片刻,又狠狠地点了头,“我愿意。”
“那你便收拾下东西,我在门口马车上等你!”我跟阿虎嘱咐道。而这里的一丝一毫、一景一物,我都不愿再去想,再去看。娘亲,请你原谅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