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公孙苏翊再次重逢,我从未刻意想过会是如何的场面,只是现今的这番景象也让我有些措手不及。公孙苏翊周身没有了往日来来往往、遮掩不住的严肃戾气,脸上的棱角虽然瘦得更是分明,却也柔和许多。他的身侧便是昨夜里出现在我们屋中偷食的女子,脸上满是惊恐,唯有一双眼睛灵气四射。昨夜天黑,未看得分明,今日白昼中看来,这姑娘虽然是瘦削的很,但年岁似乎应该与我差不太多,而眉眼处可以知道非大成国人,果然这沂水村便是北胡的移民。
一百三十一天,今日,是我与公孙苏翊分别后的第一百三十一天。这不是我们分别最久的日头,却是我们结婚后分别最久的一次。我看着两人,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只得在这屋中转上一转。这方屋子怕是原先房屋的密室,只等前方的院子倒了,这屋子方才显露了出来。走到西北角处,一柜橱后发出了“细细簌簌”的声音,我不禁停下了脚步。
林广文见我停了下来,提了剑便到了我的身边,一边握紧手中利剑,一边往橱柜内处走去。
“别!”公孙苏翊身边的那女子赶紧着跑了过来,跪在了我们面前,苦苦哀求起来,“那是我尚不懂事的弟妹,大人手下留情!”
林广文听着这话,便将手中的剑收入剑鞘,我也低声说道,“那就让他们出来吧,躲在后面也是难受得紧。”
那女子朝着我们磕了头,转身便将橱柜后的两人牵了出来。一女童看着大约摸八岁左右的模样,还有一个男童,左右不过三四岁,甚是稚嫩。两人满脸都是怯生生的模样,一左一右地抱紧了那女子的手臂。
“莫怕,我们并非什么恶人,不过是寻家人至此处,若是惊扰了姑娘和家人,我也在此跟姑娘说声抱歉。”我微微拘了身子,以表歉意。
“少将军!少将军!”邢天乐并没有跟在我们身后,现在走到公孙苏翊眼前,不断唤道。
可是,公孙苏翊却仿佛陌生得很,一脸疑惑,愣了半日这才开口,“你们乃是何人?”
我们三人当时便愣住了,这屋中明明是暖阳,可我却似乎在冬与夏之间相互摇摆。这是何意?难不成,这失踪之谜,只是他失忆了?我与他纠葛近十年的恩怨,难不成就偏偏唯我一人记得清楚?那临走时的那句等他,如今也变成了一去不复返的东流之水?
我淡淡走到公孙苏翊的面前,看着坐在床上的他,缓缓蹲了下来,“那你是谁?”
“我?”公孙苏翊被我这么一问,一下子难受起来,捂住自己的头,紧抓了发丝,垂在双腿之间。
我看着他十分的痛苦,这么多日不见,他瘦了不只是一点点。我不愿逼他,只能转过头问那女子,“你是何人?与他是什么关系?”
那女子走到我的跟前,正要跪了下来,被我拦住,“我和弟弟妹妹本是沂水村人,那日村中受到袭击,而我正是出嫁之时,在内屋中整理妆容,被母亲送进密室让我护好弟弟妹妹。待我出来,全村被掳,不知生死,而房屋无一不被破坏,除了我家这处密室。而且,村中粮草被洗劫一空,我们兄妹三人不知何去何从,便在村庄四周四处寻找。”
“就在离村不到五里路的郊外,遇到了许大哥。他奄奄一息昏倒在草丛里,身上只穿了贴身的中衣,伤痕累累。我见着后,也没有办法再往前寻找亲人了,只得找了板车,将他又给拉了回来。我担心那害了我们村庄的贼人再次回来,便与他们躲在了这里。可没有想到,这一躲,便是月余。”
那女子低垂着眼眸,声音虚弱无力得很,唯有一双肩膀瘦削而棱角分明。“这里的粮草都被拉走了,我们只得在各家房屋中寻得一丝半点的残粮。你们来到村子之前,我们四人已经饿了整整三日了,颗粒未进,所以晚上我实在是受不了了,这才去大人下榻之处偷了吃食。还请大人不要怪罪,千万不要怪罪!有什么错都是我一人之错。”
说着话,那女子便自顾自地跪了下来磕头,我赶紧拦住,“我们并无责怪你的意思,姑娘何必这番反应,倒显得我们对你做了什么似的。”
“你叫什么名字?我家少将军到底受了什么伤,为何连我们都记不得了?”邢天乐着急地凑上前来,询问道。
那女子听着,又怯生生地抬了眼睛看了我们,一抹精光自是显现,“我闺名星儿,妹妹莲儿,弟弟昭云,父亲本是沂水村村长。”
那星儿站起身来,缓着步子走到公孙苏翊身旁,脸上惊诧,“少将军?你们说,许大哥是少将军?”
“你就告诉我们,他到底怎么了?”邢天乐对她这样顾左右而言其他地表现,深觉不满,不耐烦地拉住星儿便问道。
“许大哥被我拉回来的时候已经昏迷了,我不懂医术,只知道村上有人受伤时用的哪些个止血的草药,便采了一些给许大哥用上。后来的几日,许大哥的病情十分凶险,日日夜夜都反复发了烧,我便一直贴身伺候着,许大哥总算醒了过来。可是,他醒来之后,便不记得前事了,怕是之前伤得太重了!”星儿一脸愁容地看着公孙苏翊,而公孙苏翊也两眼无神般地看着我们,迷茫无措。
这样的公孙苏翊,我倒是第一次见着,如此陌生的模样却生出了一些从未有过的亲切。“苏翊,你记不得我了?”
“你是谁?我又是谁?”公孙苏翊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心思急切,似乎对自己不知前尘往事的状态也甚是不满。
我看着他紧紧拽住了胳膊的手,眼框有些酸涩。林广文见着我的表情,轻声对星儿说,“姑娘,烦请随我出去一下,给他们留些空间。”
星儿一步三回头地拽着弟弟妹妹,跟在林广文后走着,邢天乐思索了一下便也随着他们出去,临走时,交代我,有事记得唤上一声。
于是,这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我看着近在咫尺、陌生熟悉的公孙苏翊,不知道这时光流转后到底又生出了什么变故,而我又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公孙苏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