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达将军与我之间说不上谁对谁错,个中曲折,只能留着后来真相大白之际方才能明白。
这一夜,时日漫长,他伏案办理公务,我卧床休整,他时而瞥上一眼,时而往返于我的床头为我添水。这红烛摇曳,灯光也是灰暗,我本想假寐到天明,没料想这身子不争气,闭着闭着便真睡去了。
再待我醒,又是日挂半空,嬷嬷见我醒了便来扶我,仔细询问我是否有哪不舒坦的,说我这状态着实不像康健之人,左达将军不慎放心,左右遣了军医几趟。只是可惜,这营帐中的军医都是正骨缝伤、解毒急救的好手,却恰恰对调理之术不善拿手,更对女子调养知之甚少了。军医不得不开了几味补气调理的汤剂,所用的都是极好的珍稀药材,大多只能是从将军库存里的备用急救物资里拿了,左达将军这举动好多人都不愿,可他却一意孤行,足见将军对您啊,情谊深厚。
我听着嬷嬷的这通说辞,不免悲从中来,这世间着实是真情最为可贵,而我所缺的可能正是真情。但怕有那么一日,看清世事后也终究会明白,有些时候的情谊,不过就是明月与沟渠之间弯弯绕绕的纠葛罢了。
“嬷嬷。麻烦您跟将军说上一声,我这身子没有人比我更为清楚,自小本就体弱,后来又受了病,如今的身子并不适合大补,唯有温养方可缓和。”我小声与嬷嬷道来,可话音刚落,便从门口有人走了进来。
“啊!”此时的我不过穿着里衣,未曾想过有人闯入,惊吓之下不免惊呼一声。可定睛一看,这莽撞闯入的便是左达将军。他进了屋,听见我的声音,运着气疾步便来到了我的床前,“怎么了?”
我扯着被子盖到了脖颈处,独独露了头出来,“将军,如今这里算得上是我的闺阁了吧,你进出之时是否应该循着君子之礼?”
“是是是,是我莽撞了。我在门外隐隐约约便听着你的声音,想着你终于醒了。来我军营的这几日,你不是昏睡就是昏睡,偶有清醒时光,我,我……我甚是担心。”左达将军支支吾吾地说着话,脸色微红,倒真真像是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那,将军,是否能够背过身去?让我穿好衣裳,这多日未曾下床,身子确实像是木制钢骨,动弹之间都有着酸痛。”我边说着话,左达立马就回了身,走到外帐之处,随手还将床前的帷幕放下。
起身,我望着他的背影,嬷嬷拿来身衣裳,我看了看,是这胡族女子的穿着打扮。我不甚熟悉穿法,嬷嬷便帮我整理穿着好了。
待一切完毕,嬷嬷低着身子从营帐之中退了出去,说是要为我端来吃食。可嬷嬷还未离开多久,便有一士卫站在帐门外,大声问道,“左达将军,太子听闻姑娘醒了,特命我来传召,还请将军带姑娘去一趟大帐。”
听闻此言,左达眉头瞬间紧锁,身前没来得及收回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我站在他的面前,明显感受到他的情绪波动,我疑惑地抬起了头,不解这个北胡太子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让他如此紧张。
一路上走着,我微微低下头,能感觉到从这军营中穿过,兵士们都有意无意地打量着我,虽然换上了胡族女子的装束,可我自己都清楚得很,我,与这里着实有些格格不入。
入太子营帐前,我终于有机会好好打量这北胡军营,一顶顶营帐冒着尖头,穿梭其中的巡逻兵士井然有序,且身形高大、目光犀利。不远之处,练武场上能听见练兵的口令,和盔甲碰撞之间的清脆声响。果然这京师中安逸享乐的乐声,还有贵族们对北胡蛮子的固有偏见,他们饮酒作乐,从心底里嘲笑着蛮荒之地养着野蛮之人。可殊不知,那片他们认为的蛮荒之地里的人们,正拿着大成的书稿仔细研读,他们研究着大成地图,学习着中原礼仪,盼望着能够带领着子孙们搬迁到富足之地。
就在这样的误差中,大成竭力缩减军费,而北胡却勤于练兵,大力发展军队,时刻准备着拿下大成这块沃土。
“左达将军,太子唤您带着这位姑娘进去。”一兵士肃穆地立在眼前,表情严肃。
左达将军点了头,便朝着我伸出手来,我轻轻推开他的手,轻声说道,“我没事。”
见此,左达将军也不勉强,收回手便往帐内走去,两旁的帐门即刻被挽了起来。待走了进去,我方才发现原来北胡营帐中也有女子,她们要比大成女子肤色深上一些,但容貌、身姿都是一绝,看着是别有风情。
“来啦!”刚入了门,便听见爽朗的男音。
听着声音,左达便也加快了脚步,单膝跪下,右手放至胸前,说道:“见过太子。”而我也随着他也在一侧跪了下来,低眉顺眼,卑躬屈膝。
“将军赶紧起来,你如今平安无事,我甚是欣慰。自你失踪,我便派了许多兵士去找,迟迟未得到你的消息,很是担忧啊!如今你平安回来,总算能够放下心来,我与父皇那也算是有个交代。”太子说着话便往我们这边走来,就停在与左达一尺之距。这样的距离甚是微妙,既显出了太子的关怀备至,又让人感受到威严逼人。
“谢太子挂念!”我听见左达将军的声音尊敬中带着疏远。
“这位姑娘,就是在大成境内救了你的那个吧?”太子转过来,走到左达身侧,我的面前。
我低头不知如何回应,左达将军转向太子,警惕地回答,“是,不过大成北疆的蛮野村姑,确实于我有着救命之恩。”
“蛮野村姑?为何我听军中传言,将军对她,可是在意得很。”太子冷笑了一声,又与我说道,“你,且抬头让我看看!”
闻言,我瞥了一眼左达,便就慢慢抬起了头,可目光所及,不过是这太子腰间的佩带。
“怎么?孤面容骇人?竟让你不敢抬起头来?”太子声色清冷,又带着威严,这语句间不满之意漫延。话语之际,我见着他左手甩开的袖袍堪堪擦过左达的发丝,不难看出,太子不满之意早就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