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思哭了很久，她记得自己从未这么哭过。就连最难过的时候，她也不过去泡个澡，然后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今天似乎是因为景寒宵在，她变得有些不那么能忍疼。

“辛苦你了，整晚没睡听我牢骚。”她带着浓重的鼻音说起话来嗡嗡的，像个孩子。

景寒宵一直坐着等她，见她此刻已经消去了方才的悲伤，于是说道：“记着就好，你饿不饿？”

长夜已经过了大半，外面似乎已经露出一点天青色。长思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点头道：“还想吃那个蘑菇。”

景寒宵勾了勾唇角，从身后拿出一堆大蘑菇：“居家旅行必备景寒宵，你看看，是不是贴心到爆炸？”

长思终于笑出来，鼻涕都跟着跑出来。

她连忙袖子一蹭，摩拳擦掌：“吃饱了好干活。瑶瑟他们还在君钰手里，也不知道君钰要搞什么名堂。”

“他并不为难扶华的人，可能是有事相求。不过我跟着花寻师他们去找你的时候，听见悬丝诊脉的对象仿佛是瑟禹先王。”景寒宵慢条斯理地烤蘑菇。

这一夜似乎大家都没有睡。

君钰坐在辉明殿的高台上，手里搓着自己的玉扳指。时空对于他来说仿佛静止，他把外邦送来的沙漏定住，周围点着一盏不算明亮的琉璃灯。

这是他多年以来的习惯，一个人坐着享受权利带给自己的孤单。

很多年以前在离姜，他就能够呼风唤雨，权倾朝野。如今来了这《神州四国志》，他依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扳倒了瑟禹一直代政的亲王，坐上了先王的宝座。

然而他并不满足，瑟禹这个国家对他来说简直不值一提，况且书里捏造出来的一片屋瓦，怎填得了他常年追逐权力的心。

他有着远大的目标，他拥有无论在哪里都能翻云覆雨的本事。

然而他这么多年，唯一毫无办法的是长思。

他可以通过玩弄人心熟读兵法去战胜一个个老奸巨猾的政客，可是偏偏使尽浑身解数也得不到一个女人的青睐。这就好像他可以无视一切天道人伦杀人不眨眼，可就是逼不了自己放弃长思的牵绊一样。无所解。

长思对他而言是一种无法割舍的痛苦，是永远得不到却又放不下的欲望。

君钰眯着狭长的凤眼，回忆少年时期，那时候还没有谢青衣，长思每日都只与他交好。她有一次偷了王后的风印出去玩，结果笨手笨脚在归还原处时给打碎了。那时候王上叫人打她三十大板以示惩戒，还是自己买通了侍卫，替她扛下了那一顿打。

长思少年时顽皮得很，每每犯错，十有八九是绛年和自己背锅，直到她母妃开始疯癫，谢青衣又出现，一切不可挽回的如流水般往前推。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都变了。

长思含着毒药来亲他的时候是他上一世最迷乱无措之时，不过她哪有那份心呢，她只是想杀了自己。他愤怒，又绝望。是以他来到这个世界更加鞭策着自己，要获得更多的权力，天下全在自己手里，他才能拥有一切。

掌握她的生死，恨她，爱她，全凭自己心情。

他在瑟禹初次见她，就用自己强大的力量教训了她。他看见她哭喊挣扎，当时心里全是兴奋和快意。

可是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他捏了捏太阳穴，觉得自从开始修炼禁术，吸取天地间怨灵作为自己升高法强的那天起，一切都似乎有些改变。

他仿佛分不清所做的事究竟是否是自己心里所想，究竟是自己要权力还是别的东西推着他去获取权力，究竟是自己想把长思扔进蝎子笼，还是因为他一瞬间的怒气，使他做了自己泄愤的工具。

窥不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