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思尴尬得喝了口汤，心里了悟，那鸿雁试了那么久也未曾唤醒她，自己有何德何能，盼着她能有一点点反应。

这镜忘尘，真是厉害。

长思喝完汤，心里也已经给自己判了死刑。

她看着杏花，似乎是为自己又找到一条路。她看见老奶奶的潇洒自在，觉得情爱的确是事业路上的绊脚石，她沈长思，他景寒宵，都不该走上这条路。

这个世界凶险异常，可是只要无情，自然一切都能拿得起放得下。如今花寻师也许已经拿到渊明珠，三人不日便要启程返回瑟禹。到时候救醒瑟禹先王，沧浪之乱水落石出，君钰还不知道要掀起什么风浪。

始祖遗孤没有找到，冤魂戾气蠢蠢欲动，天下在渐渐分崩离析。她沈长思，踩着谢青衣的尸体，在这《四国志》里重新活一次，总要干些正经事。

她受够了受人支配的恐惧，受够了因为不确定而滋生的束缚感，她头一回期待自己能够坐拥灭世之力，到那个时候，她所求，就不会再生变数，就不会风雨飘摇。

时隔多年，她再一次理解君钰，到底为什么执着于权力。

她闭着眼睛，试着解开自己体内的封印，但是徒劳，月锦的咒法很牢，她暂时搞不定。但她心里已经有了不寻常的心思，从此刻开始细细打算着自己的将来。眼下要做，就是放下景寒宵，扳倒君钰。

她应当走上正轨，小情小爱，那是混账才甘愿耽溺的深潭。

她摘光了杏花的花瓣，景寒宵从朱门前转进来，手里捏着一点灵芝和不认识的草。

“我昨天看你睡觉总做梦，觉得你睡得不太好，所以出去找了点安神的东西。怎么样，今日觉得天色可好？”

长思心里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确实很好。”

“那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自然是想去忘尘湖。”

景寒宵顿住，眼睫下投下一层虚虚的阴影：“为什么一定要去那个地方？”

长思眼明，见他此种反应想必是已经清楚忘尘湖都有什么功效，于是也不打算瞒他：“人心的确易变，我昨日心悦与你，但今日觉得，只有天下大道宏图才更适合我。鸿雁说得不错，我对不住你。”

景寒宵放下手中的东西，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你到底在怕什么？”

长思道：“你能解开我的封印吗？”

景寒宵：“月锦的咒法我解不开。”

长思：“所以你明白了吗，这就是我怕的东西。当然不止这一样，你能战胜君钰吗？能平了沧浪之乱的冤魂吗？能确保自己不会死吗？”

她没等景寒宵说话，继续道：“当然我最怕的，还是我会因为你而失去判断，因为你而畏首畏尾。”

长思手都在抖，她的话专往二人的心上扎，但没说出来的，还是那一句，我怕你会因我而死。

我不是什么福星的命，我再也不能够拿任何一个爱我的人的命去堵，我曾经日日夜夜梦见谢青衣死去。如今那个人若是换做你，我根本无法想象自己该怎么办。

疯掉，死掉，那都不足惜。我就怕我要继续活着，我还得苟延残喘。

景寒宵，忘记我是你最好的去处，你在长明，是人人倾慕的大将军，你的资质，你的相貌，你可以一生荣华。

但是你跟我在一起，就永远危机四伏。

“所以你觉得我是你的累赘？”景寒宵把笑扯成一个自嘲的模样。

长思否认：“论灵力我才是你的累赘，但这无所谓，你把我忘了，我也把你忘了，咱们两不相欠，好聚好散。其实也没什么的，不过是从这里走去忘尘湖的那段路艰难了些，可是只要看了湖，我们就会跟那个老奶奶一样，恣意洒脱。”

“你现在越是因此事而忧虑，一会儿看了湖面就越是轻松。咱们二人，也算是缘分尽了，从此不相识，不相知，没什么大不了的。”

长思说着说着把头仰得老高，可惜太阳正好遇上了云层，刺不到她的眼睛，她这眼眶红得没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