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叭。”寂静夜中,这一巴掌扇得虽然没什么力气,却响得突兀。
顾闻白怔了。
咏雪悄悄地隐进帘后,不敢出声。
苏云落瞪着一双美目,扇过顾闻白的手无力地垂下。她喘着气,道:“谁让你进来的?”竟然还抱着她!死竹子,登徒子,败家子!混蛋!
她双颊染着潮红,身子无力地挣扎着,企图要从顾闻白怀中挣脱出来。她一双保养得白白嫩嫩的柔夷无处可撑,便撑在顾闻白的胸前
顾闻白也红了脸,从方才那一巴掌中清醒过来一团无名的火热从某处爆发,而后延续到身体的各处
才清醒的他又不理智地捉住苏云落的手,温声道:“落儿便是要打我,何必用自己的手?让我瞧瞧,可是打红了?”
他说着,抓住她方才扇他脸颊的手,仔细地看着。而后,不由自主地撅嘴,轻轻地吹拂起来。
我的老天爷!隐在帘后的咏雪赶紧用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顾闻白才吹了两口气,便被恼羞成怒的苏云落用力一推,措手不及,滚落在地上。
他才滚停,一只只着雪白罗袜,罗袜上头绣着一朵歪歪斜斜的茉莉花的玉足踩在他胸膛上。罗袜的主人怒火冲天:“滚,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顾闻白躺在地上,瞧着苏云落满脸潮红,生气勃勃,与之前奄奄一息的样子判若两人,不由得放下心来。他捉住那只脚,仍旧不死心:“落儿,那贼人虽抓到了,但我不放心你”
玉足踩得更加用力一些:“滚。”
卫英与阿元正支着耳朵听着动静,忽而见门帘一撩,一道坚毅的身影走出来。卫英瞧见他家公子满脸严肃,朝他道:“隔壁可收修缮好了?”
卫英正欲摇头,却见自家公子俊目一瞪呃,他赶紧回答:“已差不离了。”
顾闻白背着手,缓步走到墙边,正欲抬腿,忽而想起什么,最后还是转身朝大门走去。临走前,还不忘吩咐卫英:“将那刘二壮拎上。”
大怒伤身又易老,苏云落将顾闻白赶走,坐在榻上平静许久,才将自己突突直跳的心安定下来。
咏雪给她端了热水:“娘子”
苏云落朝她一笑:“可是吓坏了?我这是老毛病了,畏冷。”
咏雪服侍了苏云落几个月,也晓得自家娘子畏冷,但竟然冷成那副样子,怕不是一般的畏冷。
苏云落见咏雪仍旧不安,但此事说起来一言难尽,咏雪与阿元又忙了半宿,担惊受怕的,怕是快撑不住,便道:“我已无事,你快去歇着罢,还有,叫阿元不忙着打扫,先歇下,明儿再说。”
咏雪犹豫地看着她,仍旧不挪步。
苏云落脸上摆了一丝威严:“怎地,我差不动你了?”
咏雪只得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苏云落长长地吁了口气,窝在榻上,丝毫不想动弹了。但,还得寻那药出来。她伸手摸索暖榻的一处,暖榻的一块床板便弹开,露出一只小小的檀木匣子来。她取出檀木匣子,解下一只翡翠耳环。耳环被轻轻按进匣子的锁眼中,锁开了。
匣子里头是一只白瓷瓶。
苏云落从瓷瓶里倒出一粒黑色药丸,送入口中,用热水送服了。过了片刻,药丸起效,浑身开始发热,须臾热汗遍体,湿了发髻,湿了全身的衣衫。
她将外头的斗篷脱掉,又脱了里头的束腰小袄,再脱了里头的夹衣,最后还剩一身素白的中衣,以及里面早亦湿透的小衣。
方才咏雪是提了热水在净房的。
苏云落起身,正要下榻趿了便鞋去擦一擦身子,忽而窗户外传来响动,紧接着窗桎被敲响。
“落儿,落儿,你可歇下了?”
竟又是那烦人的顾闻白。
她实在是气恼,急急扯过一件衣衫将自己裹住,而后瞧见桌上的一壶茶。她将茶壶拿在手上,确认茶壶是冷的,而后拉开窗帘,打开支摘窗,将那壶茶用力泼出去。
顾闻白见苏云落开了窗,心头一喜,正要说话,却见苏云落朝他一笑,他正神魂颠倒,忽而一泼茶水朝他直飞过来。他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手一松,提着的食盒不慎跌落地上,哐当一声响,在寂静的深夜里特别响亮。
“咦?”
他有些傻眼,呆呆地站在那处,看着支摘窗又被放下,里头佳人啐道:“再不滚,下次泼的便是沸水了!”
两刻钟前。
顾闻白心不在焉地走回自己尚未修缮好的宅子,在围墙处转了几圈,踢一踢散落的砖头和木头,那边却是什么动静都没有听到。
卫英将刘二壮提拎过来,照旧将他挂在门板上,又怕他醒之后呱呱乱叫,便到临时搭起的灶房里寻了一块洗碗的瓜络,使了劲儿塞进他的嘴中。
才办完这件事儿,便听得阿元在外头道:“卫大哥,我是阿元,我将你们的食盒拿过来了。”
卫英拿回食盒,揭开一看,里头的馄饨早就烂成一团,但那盅粥还是热腾腾的。那馄饨店的掌柜可说了,这食盒下面是特地做了保温的,好几个时辰都不会冷呢。怪道这食盒要花二两银子押着呢。卫英在二两银钱与打不打扰公子中摇摆须臾,最后还是决定去问公子还喝不喝这粥,而后他好将这食盒还了,得回二两银钱。要知道,明儿天一亮,他便要去买菜回来烧给工匠们吃呢。
顾闻白正站在台阶上,巴巴地望着隔壁家。见卫英提了食盒来,顿时眼一亮,吩咐卫英:“等会我爬到墙头,你便将食盒递上来与我。”
卫英:“是。”
卫英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公子提着食盒,跳到另一面院子里。不知怎地,他的右眼眼皮忽而突突的跳了起来。
他不由自主地走近墙边,支起耳朵听起动静来。
当听到哐当一声响,一直在狂跳的右眼眼皮竟然安静下来。
卫英抚额:“完了。”
相比忠心耿耿的护卫,顾闻白的心情好得不得了。他翻墙回来,语气平静地与卫英道:“她还是顾及我的,泼我只用了冷水,没用沸水。”
卫英接过受了重伤的食盒,只觉得自家公子情窦初开的样子委实可怕得紧。
夜静悄悄的。
卫英问总算冷静下来的自家公子:“公子,您看,这事该怎么处理?”
顾闻白淡淡道:“黄三动了我的女人,我便要叫她生不如死。”
卫英想破了脑袋,也不知该如何让那黄三生不如死。不过,那刘二壮倒是可以叫他生不如死。卫英略略有些兴奋,他还有一百零九种方法吓唬那刘二壮。正想着,便听公子道:“将那刘二壮放回去传话与那黄三,让她滚出灵石镇。”
卫英:“是。”说好的让黄三生不如死呢?
他割断用来挂刘二壮的绳索,取出他嘴中的瓜络,而后靠近刘二壮,眯着眼睛在他脸上寻了寻,伸手捻住一根冒尖的胡须,狠狠地用力一拔“啊!”刘二壮杀猪般地叫起来。
惊魂不定的刘二壮喘着粗气,恐惧地看着卫英。卫英这人他见过,整日跟在顾闻白身后的傻大个,没成想,竟然是个有奇怪癖好的男子。
卫英将自家公子方才的话传给刘二壮,刘二壮连连点头:“顾老师的话,小的务必传到!”
他连滚带爬出了门,捂着方才被拔掉胡子的脸颊,恶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道:“你们可打错算盘了,放爷走,便是等于放虎归山。”他说完,正想回味自己的话,腰忽而一阵剧痛,不由得躬下身子,捂着腰嘶嘶的叫。
一阵疼痛过后,他又直起身子,眼珠转了转,往怀里摸索半响,掏出一张面额一百两白银的银票来。他眯着眼,看着那张簪花银票,啧啧道:“想不到那小娘们,还挺有钱的咧。”
话音才落,忽而有阴风逼近。他抬眼一看,只见卫英的大脸近在眼前。他一怔,手上那张银票被卫英拿走,卫英还搔搔头:“竟是忘记搜你的身了。”公子方才说了,这刘二壮一根发丝都不能带走。
刘二壮:“”
卫英将刘二壮浑身上下摸了个干干净净,摸出一根金钗,一个荷包,一块帕子,还有一包零嘴。
卫英嫌弃地看了一眼刘二壮。
刘二壮咽了一下口水:“好汉,这荷包里的钱和帕子,还有零嘴,都不是苏娘子的。”
卫英睨他:“你杀了阿元的狗,弄脏了苏娘子的院子,还弄坏了苏娘子的东西,不要钱赔吗?我打你,不要力气的吗?”
刘二壮眼巴巴地看着卫英扬长进了门。
他挺直腰,一鼓作气,走了半个时辰,终于走回黄家。
又敲了半天的门,黄家的门房才揭开门洞的遮板,从门洞里不耐烦地问:“谁啊?”
他忙道:“是我,刘二壮。”
那门房道:“我管你是刘二壮还是刘三壮,什么时辰了还想进来,没门!在外头寻个狗窝歇一晚罢!”说着便哐的一声将遮板盖起,任刘二壮再敲门,却是怎么也不开了。
刘二壮在外头是有家的,不仅有结发妻子,一个妾,外头还有几个相好的。他以前是帮着黄三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因此得了黄三的青眼,很是捞了极大的油水。这几年黄三住在府城,他已经很少回黄家了。这次帮黄三吓唬苏云落,他才又回黄家活跃活跃。
寒气逼人,他将手拢进袖子里,自言道:“那顾闻白的话,何必传给三姑娘?三姑娘向来是若要人二更死,绝不留到三更。我只要回家等着看好戏便罢。”说着便晃晃悠悠回家去了。
他家中的人也早已睡下,刘二壮趁黑摸进妾的房中,一双手冷冰冰的将他的小妾花娘弄醒了。花娘认出是他,唔唔两声,也懒得点灯,只任他摆弄。刘二壮正要动作,忽而腰身一剧痛,哎呀一声瘫在一旁嘶嘶喊痛。
花娘正起了情绪,忽而被中断,有些恼火,连忙披衣起身点灯,见刘二壮呲牙咧嘴的,忙撩了他的衣衫一看后腰,黑青黑青的。
花娘赶忙寻来药油帮他擦拭。
刘二壮便骂起卫英来。
花娘听了个囫囵,手上动作加重:“你莫不是瞧上了那小寡妇貌美,才在人家屋里头乐不思蜀,倒被人家抓个正着。”
刘二壮嘶嘶叫着:“那小寡妇哪有你俊俏,我在那里待那么久,不过是那小寡妇屋中有甚多裘衣,我想着你天冷畏寒,想拿二件回来与你穿咧。你倒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花娘这才哼了一声,柔柔给他揉起来。
须臾,她担忧道:“那黄三姑娘手上罪孽太多,你以后,还是莫要帮她做事了。”她怕刘二壮夜路走多了见鬼。
呿,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刘二壮胡乱应了一声,在花娘柔嫩小手的搓磨下,沉沉睡去。
苏云落将顾闻白赶走后,进了净房擦洗身子。药丸还起着效,她此时并不觉得冷。湿透的小衣除去,她拧了巾子擦拭身体。擦至腰间时,不由得用手量了量唔,似乎细了一些。擦洗完毕,她穿好衣衫,披上斗篷,将绾起的头发放下,拿出一个小瓷瓶,将里头的桂花头油倒出来一些,预备擦在头上。
正往头上擦了一些,她忽而想起她极冷的时候,顾闻白抱着她,似是在使劲嗅她的发丝。他嗅的时候,温热的气息源源不断地落在她的发丝上他的怀抱,似是极暖和
不,不,不能想那个登徒子。苏云落将手上的头油胡乱擦完,将纷乱的心思收了,急急上榻,窝在裘毯中,紧紧闭上眼睛,企图快快入睡,将脑中不断出现的顾闻白的脸挥散掉。
然而却是辗转难眠,便是春水荡漾间,净是顾闻白那张脸。
苏云落咬牙:太!可!恨!
她这半晚未睡,眼下青圈定然是避免不了。说不定,那眼角的皱纹,明早起来便悄然爬出来。
明日定要警告那顾闻白,让他离得远远的!
终是一夜无话。
鸡才鸣过二遍,辛嫂子便起来了。她将屋中仔细打扫一番,而后照旧帮儿子明福掖掖被角,怜爱地看了一下儿子,走出门去。
今儿她打算熬粥,虽然昨晚泡了米,但熬粥极费功夫,是以便要早些去。
许是要化雪,天气有些暖和,辛嫂子快走到苏家鞋袜铺时,天已有些朦朦亮。忽而有马蹄声由远及近而至,她抬头望去,只见一辆马车朝她直奔过来。
辛嫂子怔愣间,那辆马车已然驶至她面前,驾车的是一个年青的男人。只听他打量了一下辛嫂子,便温声问道:“你可是辛嫂子?”
辛嫂子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男人唇角含笑,尽管他一脸风尘仆仆,身上穿着极厚重的羊裘,头上戴着难看的裘皮帽子,但仍旧不减他半分温和俊秀的气质。
辛嫂子终于想起来了:“你,是李管事?”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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