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水河上的战争,远比顾闻白想象的要严峻,要残酷。
顾闻白双脚冷得发疼。他扶着船弦,拧眉看着喻家船只像是在逗弄老鼠一般,离他们时远时近。
船只巨大的甲板上,躺着交战后受伤的士兵们,四处俱是横流的血污。
在另一侧,有数十具尸体,有他们这一方的士兵,也有喻家匪徒的。
战争,本来就是要用生命作为代价的。
旁边站着毛将军。毛将军厮杀了半日,如今满眼通红,脸上青筋暴起:“这群恶徒!”
天冷风大,河水冰冷,船只微微摇摆,喻家匪徒穷凶极恶。原来喻雄昌这般有底气,是有由来的。
之前毛将军便说喻家匪徒精通奇门遁甲之术,果然在追逐贼船时,喻家船只利用一股奇怪的浓雾,时隐时现,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之前还担心他们不敢、不会出现,如今却是觉得喻家匪徒嚣张跋扈,怎么会不敢出现。
原来他们安排自己的人手坐上白家的两艘商船,如今不省得出了什么错,白家只有一艘船,是以他们的人手生生少了一半,喻家船只又利用了那股青雾,时隐时现,他们开始的时候,竟然吃了不少暗亏。
万幸的是,他们的船只还算坚固,亦是运气,是以喻家船只在撞击他们时,反倒是喻家的船只受了损。
后来将士们军心稳定下来,才反扑了喻家匪徒几次。
但战争仍然是残酷的,不会因为你心神疲累,对手便会歇战。
将近一天的恶战,他们精疲力尽,滴水未进。
商船中原来备好的粮食净水,也不翼而飞。
比敌人更可怕的是,自己的队伍中藏了奸细。
顾闻白一直看着那股掩护着喻家船只的青雾。那股青雾像是庇佑喻家匪徒似的,一直在喻家匪徒需要的时候忽而弥漫而出,遮天蔽日,遮住他们的视线。
这便是毛将军说的喻家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的原因了。
毛将军分外焦急:“顾贤弟,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逃匿吗?”这一藏匿,又不省得何时才能将他们诱出来。
顾闻白方才冷得发硬的双脚忽而有了一点知觉。他朝北面看去,迎面袭来的,是一股极淡的烟味。伴着淡淡的烟味,一股极微小的暖流和煦地吹拂着他的面容。他觉得十分奇怪,正要细细去闻,那股烟味却消失了。
他问毛将军:“毛将军可闻到一股烟味?”
毛将军茫然地摇摇头:“是何处走水了吗?”
没有走水,除了不断从河面上刮过来的冷风,没有别的什么异样的。
那股青雾渐渐的浓了。
原来如此。他们说的风遁,便是这个意思。
顾闻白露出一丝笑容来:“我寻到他们行踪的规律了。”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寒毒帮的忙。
毛将军兴奋不已:“愚兄就省得顾贤弟足智多谋!”
顾闻白谦虚一笑:“大好河山,靠的还是毛将军们的庇护。”姜国自先帝起,逐渐的倚重文官轻武官,武官大多是寒门将士,俸禄低微,日夜奔波操劳。文官却高官厚禄,凭着一张嘴皮子,镇日在那一亩三分地里斗个你死我活。假若弘帝再不大刀阔斧的改革,姜国怕是离灭亡不远矣。
毛将军闻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息道:“将才没落!”
风向变了。
顾闻白看着船只的栀帆缓缓被收到合适的角度,待船只偏向西南时,再度舒展开来。不过一瞬,便鼓满了风,直朝前方驶去。
冷风吹散浓雾,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正静静地停泊着一艘熟悉的船只。正是喻家匪徒的船。
毛将军看着从船只中不断滚滚而上的烟雾,疑惑道:“他们船上走水了?”
顾闻白摇头:“不,这烟雾,是他们特地放的。”
好个喻家人,竟然利用冷风,将他们弄出来的烟雾变得成浓雾,从而达到隐蔽的目的。看来喻家人中不乏能人,只是用错了地方。
喻家匪徒正在甲板上修整,懒散一些的,直接躺在甲板上闭眼睡了过去,还有的甚至正在啃着胡饼,竟是没有料到毛将军的船只悄无声息地靠近。他们利用青雾,逗弄毛将军们数次,都见毛将军们不得其路可入,防备心极度松懈。
载满水军的小舟悄无声息地入了水,靠近喻家的船只。
当酣睡的喻家匪徒被悄无声息的砍掉好几个时,喻家人才清醒过来。
一场腥风血雨的战争再度开始。
顾闻白之前一直在观望,并没有出手。
擒贼先擒王,他注意到喻家匪徒中,有两个男人一直在暗处观望。一个男人又高又瘦,另一个又矮又胖。
又高又瘦的男人对又矮又胖的男人十分恭敬,不断地根据矮胖男人的说话调整作战方案。看来那个矮胖男人是喻家匪徒的中心人物。
他垂下眼皮,取过一把弓箭,拉弓搭箭,瞄准那矮胖男人。
冷风拂面,对面的毛将军在浴血奋战。
他的手一松,箭羽带着凌厉,破空直射那矮胖男人。
箭羽才越过船弦,他的脖子便多了一把冷冰冰的匕首,以及冷冷的香味。这是一个藏在深闺中的女人。
女人带着暗哑的声音:“顾闻白,若是不想似,便乖乖跟我走。”
顾闻白没有理她,只看着他射出的箭在离矮胖男人不过寸许的时候,被人一刀劈下,惋惜地落在地上。那矮胖男人顺着箭的方向朝他看过来。距离虽远,却带着一股让人生寒的杀意。
喻家,竟然还有这般的人物。
只可惜没能射中他。到底是好些年没练箭了,手都生疏了。
女人暗哑的声音带了些恼意:“你若是不跟我走,我便命人放火烧了这船。”
顾闻白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让女人恼恨极了。她就这般不堪吗?这一日,她潜在船上细细观察了,顾闻白长得虽然文弱,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狠起来却是十分阳刚的男人。她一开始的目光没有错。顾闻白,她势必得到他!
如此想着,女人竟然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口水。
好想得到这个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