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渐冬,夜晚的风总带着丝丝凉意,从微微敞开的窗户吹进,在秋楠花田激荡阵阵涟漪。
湖泊中倒映这漫天星月交辉,就仿佛这星光在水里,湖泊在天上。
林零有些庆幸当初留的这个小窗,早晨能看日出,黄昏能看夕阳,晚来能吹秋风,湖泊中还有星光,这算是好大一件幸事了。
虽然不解为何朝东的窗户还能看到夕阳,背水的花田地上还有星光,他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
想起多年前曾读过的一段文字,很有意思的一段话。
螃蟹在剥我的壳,笔记在写我,漫天的我落在枫叶上雪花上
而你,在想我!
若是世界颠倒,你会不会爱上我。
当然,他对爱不爱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的是这个世界。
吃过晚饭,瑛丫头走的很匆忙,碗筷也只能林零自己来收拾了,这些对他,已经很平淡了。
今夜的白月光很亮,睡得太早仿佛有些辜负了,所以他坐在窗台边,又拿起了那本穷人看了笑、富人看了哭的京游杂记。
今夜,这本小册子似乎显得格外的新,曾经陈旧的黄皮纸在月光下,都年轻了许多,就连其中的故事,也仿佛有了些新的意义。
看得困倦了,就着月光入眠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关上窗户,黑暗中,他沉沉的睡去了。
第二天醒来,打开门推开窗,世界还是那样,就连屋外的秋楠花,也与昨日的繁盛相仿。
就这样,林零的生活逐渐与尘世相接应,虽然有时候他甚至想回涂山看看,但是他很久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就连霸业与淮竹的模样,他也快记不清了,看着书架上挂着一杆竹笛,他才发现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可是已经晚了,他已经来不及出去了。
同样的地方,林零种了些菜苗,秋楠花又不能吃,他都快忘了自己为啥种的满地都是。
同样的时间,林零依旧面着斜阳,杵着铁锄,望着空荡荡的谷口,偶尔一两只不知名的飞鸟路过,还会赠予他几声啼叫。
“这丫头怎么回事啊,怎么最近老是来这么晚?”
以前都是下午时分就能看到瑛丫头那个麻花辫,现在等到黄昏,才能听到她的笑声了。
笑着笑着,林零才发现自己好像错怪她了,今天的黄昏时分,她依旧没有来。
自从他们认识,这好像是第一次吧,突然让他有些不习惯了。
“这太阳都快落山了,这丫头怎么还不来……”,林零瞅了瞅漫天的星光,喃喃的说道。
等了许久,突然感觉有些冷,他终于不在等了。
独自一人回到木屋内,生火做饭,好半天才弄出两个小菜。
习惯性的拿了两个碗,才发现桌子对面,是空荡荡的黑暗。
第二天,同样的地点,同样的等候,同样的独自一人,同样的差点忘了,一个人吃的。…
第三天,一切都是同样的,唯一记得,拿一双碗筷就够了……
慢慢的,林零开始提醒自己要适应一个人的生活,若是忘了初心,死在这山水田园,还记得提前做好棺木。
然而还没等他适应一个人的生活,空荡荡的的谷口又再一次被那个熟悉的小脸充满。
有些不同的是,往日挂的是笑容,今日取而代之的,却是泪痕。
林零重新捡起去而复返的喜悦,看向那个窈窕的身影。
瑛丫头步履蹒跚的,慢慢从谷口走向林零。
“额,你怎么了,最近几天……”
林零一边询问着,一边走上前去,靠得近些,他终于看清了这丫头。
“瑛丫头,你怎么……”,林零欲言又止。
入目,曾经那个活泼可爱的小丫头,今日的憔悴,是她前所未有,也是他前所未见的。
“没事,吃饭了没,没吃我去做!”
她慢慢的开口说着,没了平日的慌慌张张,她说的很慢。
林零愣了愣,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还没,等你呢”!
故意说声等你,想缓和缓和这丫头的憔悴,虽然这也只能让她勉强的笑了笑。
“我去做吧”,说着,她慢慢的走向了木屋,每一步,都走的很轻。
过了许久,屋内才传来饭菜的香味。
转头看去时,绿裙女子已经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愣在湖边的林零。
“来吃饭吧!”
“来了”,吃饭这事,林零一向很积极,况且这丫头的手艺,可比自己的强多了。
“慢点吃,不着急……”,她轻轻的给林零夹了点菜,记得很久已经,第一次在这个人类这里学会了生火做饭,那一刻起,她就没把自己当月啼族了。
“我没事,你也快吃,吃完了还要回去照顾你母亲呢”,林零扒了口饭,含糊不清的说道。
哪知这句话刚说完,瑛丫头就夹在半空的菜叶,陡然落在了桌上。
“不用了”!
她的声音很小,也很轻。
林零口中的饭菜,陡然失去了所有的味道,他愣愣的看着对面这个“丫头”。
这才发现她额前的几缕白发,已经将这个曾无忧无虑的丫头,衬托的格外令人心疼。
古卷青灯,美人也将迟暮!
“怎么会,月啼族的寿命,不是……”
“是啊,寿命很长,可终归不是长生”!
瑛丫头说着,笑了笑,突然伸手摸向林零的头上。
“怎么了,哎哟……”,林零正询问,可接下来就是一声痛呼。
那双小手上拿到林零眼前,凑的近了,他才看清。
原来,是一根银白的头发,握住拿着它的那只小手,也多了些松弛的感觉。
“原来,我也老了”,林零望着自己那双苍老的手,叹息着。
“是啊,我们都老了,今天送走了母亲,林大哥,我希望我走的那一天,你能送送我”!
林零神色一滞,缓了缓神情,笑着说道“说什么呢,傻丫头,你是森林守护者,与森林同寿,怎么会……”
想要说下去,又想起了小瑛的母亲,似乎自己不应该提这个,可是他的心中,又何尝不是五味陈杂。
“原来自己,终究没能打破命运的束缚,为了寻找莫名其妙的道,老死在这森林中,说来还是可笑……”
见林零神色落寞,瑛丫头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林大哥,我生于森林,现在,只当是还给森林,我们,葬在一起,好吗?”
瑛丫头的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想起那年初夏,有个可笑的小姑娘,撑着双手,站在红枫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