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迟纭身后的是难以摆脱的跟屁虫,那伏击在回京路上的诸多杀手那就是豺狼了。
一路上来,纵使夜黑如墨,纵使风声萧飒,迟纭在马上依旧能清晰地感知到包括身后男子在内的一众人,击杀了不知其数的“豺狼”,连被护的周全的她,脸上依旧不知何时溅上了一道温热的血。
迟纭一时不知该庆幸自己找了个好靠山,还是该郁闷自己惹上了一尊了不得的魔……
身后这人回回出手狠厉,“豺狼”还未能靠近他分毫便已是一具尸体,黑夜中剑光闪烁,险些晃了迟纭的眼,为了不让自己掉下马去,也为了不给身后这人当累赘让自己小命跟着不保,迟纭只能紧紧的攥住了缰绳……上的大手。
她可不会骑马,万一攥了缰绳让马乱跑怎么办!还是攥着这人的手来的实在一些,可攥着自己还是有些不稳,思来想去,还是抱住算了……
察觉到迟纭的小动作,男子心下莫名觉得有些好笑,握着缰绳的手又收拢了一些,这也顺带着将迟纭搂进了怀中。
好了,这一幕要是让那些长舌妇看去,怕是明日里京中就要说迟家女儿没羞没躁不顾清白了。迟纭心中暗想,但自己却未曾有多在意,逃命路上,哪还管那么多左防右防的。
一路的有惊无险在城门外五里路就已经戛然而止,继而顺畅无阻的入了城,迟纭可不觉得这是天子脚下贼人不敢作乱,不用想也知道必是有人清了场来接应了。
“不知迟小姐可要回府?”
安静的京中小道上,乍然响起男子略带调笑的声音,也让还在梳理心情的迟纭猛地吓了一跳。
“贸然回府,怕是会扰了府中人安寝,公子就此将小女子放下便好,小女子自有去处。”迟纭小声的试探,就怕这人又改主意,让自己血沾染到他手中那柄方才杀了不知多少人的剑上。
今日的夜,可真是这十几年来过的最冷的一夜了。
“如此,”男子轻笑:“那迟小姐自便,不过迟小姐要想着谢恩才是。”说着便自己下了马站定。
话音落下,迟纭心中暗舒一口气,倒觉得这人忽而有礼了起来,没把自己抛下马就算了,竟然还先行下马伸手扶她,自己身上有用的地方,怕是只有自己那个是户部尚书的爹了吧……
但现在也容不得她再想这许多,不避讳的扶了他的手下马站定,才施施然一礼,道:“多谢公子捎带小女子这一程,五日之后望公子抵茗云馆,小女子必携礼相谢,以此作信。”说完,便从自己已经有些松散的发髻上取下了一只玉簪递与那长身玉立的男子。
幸而无人看见,不然这就是暗通曲款了。迟纭心中暗自腹诽,但奈何自己身上实在没有什么东西能作信物了。
要说向要杀自己之人谢恩,迟纭也还是有些恼的,但命在人手里,自然就不由得她再胡来了。
玉簪在路边灯笼有些昏暗的光下显得剔透非常,看得出成色极好,簪子做工也是极为精细,男子看着那簪,心中不禁生出些趣味来。
迟家不受宠的女儿?怕是她自己不想受宠吧。
夜深回府怕扰府中人安寝?怕是她自己要悄无声息的溜回去,明早好给害她那人一惊吧。
他倒也未推辞,反正他的目的自知道她是迟家女儿开始就已经成功一步了,这日后自是少不了接触,用他平日里的话来说,就是美人相约何谈拒绝一言?
“那就五日后见,”他微挑眉头一笑,与迟纭错身上了马,又接着言道:“迟小姐若是不来,本公子可就敲锣打鼓去你迟家要谢礼了。”
忒不要脸!迟纭相握的手又紧了些许,但面上还是挂着一如既往的笑意,仰头回道:“自然,公子慢走。”再不走她指不定又要有什么倒霉的事了!
“这笑太假了,以后在本公子面前可别这样笑了,怕晚上梦魇。”
一声嗤笑过后,迟纭面前已是无了人马的踪迹,紧接着就是一匹匹骏马从自己身前奔驰而过,带起些许尘土飞扬。
小道恢复了安静,迟纭深深的看了一眼由那男子率领的一众人马远去的方向,才转身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兜转过几条小巷,迟纭有些庆幸,幸而那人将自己放下的位置离自己要来的地方不远,不然今日怕是睡不了了。
又走了一小会儿,迟纭才在一处门前停下,看样子是一处商铺的后门,迟纭上前轻敲了两声门,不多时便从里头传来声响,伴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来了”。
门自里打开,露出一张一看便是生意人的精明之相,是个已过不惑之年的男子,那人一看见门口站着的迟纭,不禁小声惊呼:“小姐?”
“赵叔。”迟纭对其点点头,今晚终于是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了。
“小姐快进来,这是出了何事?”赵全明一边说着一边侧开身子,眉目间止不住的担忧,待看见迟纭脸上的血迹,又道:“怎的还受了伤?”
“此事说来话长,我先去换身衣裳,”迟纭一边说着一边驾轻就熟的往二楼上去,想到什么又扶着栏杆往下对赵全明道:“让岚姨给我备些吃食吧,今日午间过后我就没进过食了,可饿了!”说完便转身进了二楼最里间的屋子。
“是,小姐。”赵全明低头应了,但还是往迟纭的房间回头看了几眼,才脚步匆匆往后院自己的住处唤妻子去了。
商铺的大门外,一身暗卫服饰的的年轻男子抬眼看了一眼亮起灯那处窗,便低头闪入了小巷消失不见。
商铺挂着两个灯笼,将悬挂在大门上的牌匾照的清晰可见,其上,赫然是“茗云馆”三个大字。
夜里的京城,最热闹地方的莫不过是悦仙楼了。
身为京中最大的一处烟花之地,况且能在这天子脚下立足,其背后势力自也是不用多说,只是从来无人知晓这背后之人是谁,但却有一点却是家喻户晓的。
当今盛朝最放纵任意的那位小国公爷,可是这悦仙楼的常客,听闻今日,他又宿在楼里了,依旧是点的那位新花魁,绮云姑娘。
人人都道绮云好福气,被这位小国公爷看上,一连几日的恩赏,却无人可知,现在这绮云,正衣裳整齐的躺在床榻之上,怎么看都不像是熟睡,反而像是昏了过去,而这满室脂粉香的屋子,也并未见着那位给她带来福气的小国公爷。
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作响,层层幔帐忽而无风而动,窗开了又合上,再看,屋内已是多了两人,其中一个,正是迟纭的“恩人”。
屋外抱着刀笔直站着的侍卫听着屋内动静,便敲了门进屋,对正在松腰带的男子道:“主子,那家人已经安全入阁,主子今日可要回府?”最后这句话问的倒是自然得很,像是惯常问的。
这“恩人”倒也不是别人,正是这京中有着“盛名”的小国公爷,戚容珩。
“云朗啊云朗,今日那邕王已经亲眼见着你家公子醉醺醺的搂着美人进了屋,现在回去,明日京中怕是要传遍你家公子,不行了!”
戚容珩看了一眼远处床榻上躺着的女子,扔下了手中刚解下来的腰带,整个人已然是一幅流连烟花之地的风流公子做派,之前的种种都消散不见,一时让人分不清之前的是他本性,还是现在这副模样是。
云朗闻言不自然的咳了一声,瞪了一眼在戚容珩身后翻着白眼的云炎,随后毕恭毕敬道:“是,属下这就去让隋兰准备好主子惯用的屋。”
说完便利索出了门拐下了楼梯,径直向楼下端着酒杯簪着一枝海棠花的红裙女人走去,那就是他口中的隋兰,也是悦仙楼的老鸨。
云朗与隋兰耳语了几句,隋兰抬头看了一眼搂上戚容珩所在的方向,随后就笑着应下,云朗便又回到了方才的屋子,回道:“主子,办好了。”
“这绮云姑娘,你要不要春风一度?”戚容珩伸手在云朗的肩头拂了拂,带着笑意问,那双眼里仿佛也含了许多撩人的醉意。
被关照的云朗一阵恶寒,连忙摇了摇头,惶惶道:“属下可无福消受!”笑话,这绮云对自家主子那恨不得昭示天下的爱意,他在一旁看着都心慌,何谈与之度春风!
“罢了罢了,她心机太重,不适合我家云朗。”
戚容珩摇摇头抬步出了门,云炎也面无表情的跟了上去,云朗瞥了一眼那边的床榻,想起前几日隋兰的话,一时间有些鄙夷的翻了白眼,随后也紧跟上了前面的两人。
丑时了,楼下哪怕还有宾客,也皆都是醉意昏沉,根本无人注意到楼上那个小国公与他们心心念念的绮云姑娘的房间里头,早已空无一人。
烟花依旧,欢笑依旧,有些见不得人亦或是见得人的事,却在今夜就此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