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流言传了两日终于消停了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帝王在暗中动作,关乎皇室颜面,不出手也得出手。
朝堂之上文武官员各自禀报着事宜,轮到迟惟运之时却突然安静了,一旁的兵部尚书用手肘推了推才反应过来,连忙惶恐出列躬身行礼。
“陛下恕罪”。
说多错多,干脆直截了当的请罪。
“爱卿这两日面色有些不好,可是身子不适?”俨然一个十分体恤臣子的帝王。
“谢陛下关怀,臣无碍”。迟惟运沉着回答,心里却隐隐叹了口气。
“父皇,儿臣看迟尚书是因为开春户部事物繁忙了些才如此,如此能臣父皇可得好好嘉奖一番”。
高座之上的华明渊还未开口,站在首行的太子华沅峻带着些不知是真是假的笑插了话。
这样的场景在朝堂上已是常事了。
迟惟运低下了头,惭愧的道,“臣不敢当,为陛下为盛朝效劳是臣之本分”。
“太子说的没错,爱卿当得起能臣二字”,华明渊和笑着,右手摩挲着另一手拇指上的金镶玉扳指,言归正传,“近日户部事宜如何?”
迟惟运本本分分的答了,不出彩却又严谨的挑不出一丝错处,不怪他能在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呆那么多年。
今日的朝堂还是和这些年的盛京城一样一如既往的太平,连官员之间的相互争论都少有,不可谓是明朗之象。
稍站在后头的司徒衡又一次百无聊赖熬完这次朝会,才随着众人一同往外头走,却不经意的瞥到了跟华沅然并肩而行的迟惟运,脚步不由得也放慢了些许,状似无意的四处看。
这三皇子华沅然的母亲荣贵妃,是永敬候府的嫡女,亦是尚书府许夫人许淑婧的嫡姐,这层关系不少人都知道,但也没人去关注过,毕竟一个候府不受宠的庶女,怎么能跟候府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嫡长女乃至当朝贵妃相比?
纵使当初许夫人因为迟惟运的偏宠得了外界许多关注,但终究还是落得有福气没命享的下场,跟现在高高在上可与中宫匹敌的贵妃,又怎能沦为一谈?
是以哪怕是身为姻亲,永敬候府和尚书府也未曾走近过,可现在,迟惟运这个只有名义尚存的外甥却突然走近了……
“迟大人近日可还好?”华沅然言语关切得很,连平日里的皇子身段都放下了不少,像是平常人家的大小辈一般。
皇室之人一向是无利不起早,迟惟运在朝堂之上混迹多年,早已看的再清楚不过,此番他来的目的,怕是和那些人一样罢……
“多谢殿下关心,臣一如往常”,客气、疏离,是他一贯的做派。
对他这般态度华沅然似乎也是不觉得奇怪,只是心下对这个名义上的姨父又多了些思量。
随后华沅然又扯了几句闲话,迟惟运依然如开始那样不冷不淡的回了,丝毫没有亲近之意,但看在有些人眼里,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前几日的两件事还在迟惟运脑子里打转,现在又多加了一件,一直到回府,迟惟运都是眉头紧锁,吩咐下人等迟昂杰回府就让他去书房。
不过他还没等到迟昂杰来见他,书房门就被观墨敲响了。
“老爷,三小姐请见”。
迟惟运晃了晃神,随后应了声,“让她进来”。
尚书府女眷除了老夫人之外再无人入过书房,今日是破例了。
观墨打开门后侧开了身,方才被挡在他身后的迟纭对其颔首后入了书房,一同来的芷棋芷画守在了书房门的另一侧。
“父亲安好”,迟纭对立在书架前的迟惟运福了福身,只是那么看着那个已经有些萧索之感的背影。
“寻为父何事?”
迟惟运并未转身,而是继续在书架上认真找着什么,像是对迟纭的到来毫不关心。
迟纭见此心里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将自己的来意说明。
“女儿明日想去重光寺看看六妹妹”。
此话入耳,迟惟运落在书册上的手顿了顿,眼中漫上了猜忌。
不过片刻便又继续找着,语气平淡,“看她做甚?”
将他那一顿看在了眼里,迟纭嘴角划过一丝冷笑,说出的话却依然乖巧,“六妹妹且才十岁,做出那等子害人的事也是小孩子家不懂事不知后果,前两日她走的匆忙,一应起居物事都未带着,女儿怕六妹妹在那不习惯,便想着送一些过去,也好全了这份姐妹情谊,日后六妹妹回府也不至于跟女儿生疏了”。
迟惟运抽出了一本书册翻看着,听得也是认真,待听到最后一句时微微侧了身斜眼看了眼站在正中的迟纭,又将手中书册放回了架上。
“你是怕她对你怀恨在心回府又继续害你,所以想去问她话吧”。
竟是点破了。
如此倒也好,迟纭早知道自己这个便宜爹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虽然他看着不理后宅之事,实际上心里精的很,她也没想着去扯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父亲说的一字不差,女儿多此一言了”。
“倒是坦诚”,迟惟运轻笑了一声,“去吧,多带上几个护卫,路上小心些,早去早回”。
最后这句倒还有那么几分慈父的模样,但迟纭却听得明白他是在让她别在重光寺耽搁,耽搁久了生事端……
“是,女儿知道了”。
不管听不听得明白,迟纭都只装作听不明白。
书房门关上之后,迟惟运寻东西的手停了下来,有些无力的搭在架上,闭着眼沉沉叹了口气。
迟纭的礼数做的周全,先来问过迟惟运这个一家之主,又去了兴德堂请见了老夫人,不然说有其子必有其母,这娘俩问的话都差不多,只不过老夫人没有点破迟纭有些掩饰的话罢了……
府里现在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便传的极快,迟纭前脚才出了书房,后脚映雨轩内关着禁闭的迟怀萱和玲珑轩的迟怀瑶便知晓了。
前者自然是在以往的恨意上又多加了一层,后者自然是在这几日添上来的嫉妒之上又多添了一些,左不过都是小女儿家的相争罢了。
对于重光寺的迟怀梦而言,她现在最想做的事便是将迟纭送入万劫不复之地……
迟纭明日要去重光寺的事,那守在夕云阁外的云三已经马不停蹄的去禀报他家主子去了。
迟昂杰是申时回的府,一回府便依了吩咐去了书房,一直到酉时将过才和迟惟运一同从书房内出来,这期间谈的话,该是一字不差落入了谁人的耳中了……
稀奇的是迟昂杰出了书房竟是没有立马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位靠高墙的夕云阁。
对于这位稀客,迟纭心中不是特别想迎,但却不得不跟那夜迎迟惟运一样给人请进了屋,毕竟他还是迟纭的亲哥哥。
该应付的还是要应付,该说的还是要说,她只为自己占了这具身体的一个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