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盏茶不到,云朗就抱着一把盛装齐整的瑶筝回来了,众人见他走到了之前许思妍放琴的案几旁,掏出了一方帕子擦了擦桌案,才将手里的瑶筝放到案上打开来。
迟纭缓步向和庆大公主行过礼,便缓步走到了正中,看着云朗将那把瑶筝从盒内取出,又将长盒抱走,她看了瑶筝,也看了戚容珩。
这把瑶筝,竟是已经消失在世上几十年的清悔!
在座亦有爱乐之人,比如华沅漓,又比如沈归音,也是一眼就看出来这把瑶筝的不凡,目中都闪着惊喜的光亮。
传闻清悔本是那位名动四国的临生乐师的宝贝,后来临生乐师因病辞世,清悔也消失了踪迹,世人皆以为是被贼人偷去,或是临生乐师将其一齐带走了,世上爱乐之人都是十分惋惜。
华沅漓爱书,却也爱乐,之前听许思妍的将离时就也如同迟纭的感觉差不多,甚至比迟纭听得更觉做作,心下叹了好久那好琴没碰上个好主人,现在瞧着这把清悔,再看向一旁专心焚香沐手的迟纭,期待,无以复加。
女子席中沈归音也直勾勾的看着清悔和迟纭,之前对将离的不屑消散殆尽,神情生动的不似往常冷凝,让旁边的袁如裳默默摇了摇头,只叹自己这好友的心快飞到别人那儿去了……
迟纭自己也有一把上好的瑶筝,名为柒思,可花了不少的银子才从那个不识好物的商贩手中所得,这些年也是被她当成了个宝贝,可现在在这把清悔面前,实是不值一提了。
是以这焚香沐手,迟纭做的比往日更加认真,待手指触上弦,才觉这器乐的好赖亲疏,实在是有天壤之别,她不紧看了一眼戚容珩,眼里闪着莫名的光,之前对他的腹诽已然全数被忘却。
戚容珩见她那细微的神情变化,心中暗自发笑,可算是看见她跟寻常女儿家一般的正常面貌了……
既是敢应下许思妍的比试,那想必是有些能耐在身上的,这些个过程做的流畅也不奇怪,众人也没有什么惊讶之色。
倒是尚书府另外两位小姐的面色有些令人深思,这两人好像都不知晓自己的姐妹会如此才艺一般,也是让人觉得好笑了。
沉下心来,迟纭轻呼一口气,已经带好护指的素手微抬落于弦上,一声清亮之声散开而来,周边霎时安静了下来。
瑶筝声本就清而脆,比琴少了分古韵和绵长,却多了些活乐和轻快,这把清悔,更是将瑶筝的特点展现的淋漓尽致。
迟纭选的曲子是《行将》,亦是临生乐师的得意之作,只是这许多年来都未有人能把此曲的意境弹奏出来,迟纭听岚姨弹过一回便喜欢上了,后来自己练了几回,发现这曲里头的情,竟是与她心境所差无几。
此曲前段轻快,带着些少女懵懂无知的欢快,听者皆是嘴角微扬,恍若眼前出现了一个灿颜欢笑的小少女。
可曲到了中段,却陡然沉了下来,像是少女最喜爱的东西找寻不见,茫然,无措,亦是看不见前方是否有光,众人嘴角的笑意缓缓落下,眉间心上皆染上了一丝愁绪。
突而,曲声振鸣,一下,一下的砸在了众人的心上,他们看见的不再是少女,而是漫着硝烟的战场,不,他们还是看见了少女!
她穿着艳红的裙衫站在锋利的箭矢下,可她的眼中,是不甘,是抗争!
振鸣缓缓减弱,最终归于平淡,那个少女,左心带着那支箭矢倒地,她的眼睫上,落了一片俏丽的桃花……
许是对这把筝还未熟悉,也许是此曲耗心耗神,迟纭有些微的吃力,一曲下来手腕有些许的不适之感,手放下后不由得轻轻揉了一揉,这才发现周身安静的不像话。
“此曲,可是‘行将’?”
清月之声打破宁静,是来这儿后除了跟和庆大公主见礼之外再未出声的华沅漓,他方如众人一般沉浸在曲中,现下看着迟纭亦是有些热切。
这么些年他听过不少行将,却无一人能奏出此曲的该有的跌宕起伏,哪怕有,也是牵强的很,只让人听得烦躁而不是被带入曲中。
可今日,他遇着了一直想找的行将,他的期望,亦是丝毫没落。
“回四殿下话,正是。”迟纭福身作答,丝毫没有那日让他少管闲事的气势。
“抑扬顿挫,洋洋盈耳,实为难得。”
华沅漓赞赏之色非常,让周遭人都有些错愕,要知道这位四殿下虽然待人温和有礼不过,却也对女子保持距离,从未如此对一个女子表露过今日这般的神色。
一旁的华沅然目色幽深,心思活络,随即便笑着开言道,“此曲本殿听着也甚好,迟小姐果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多谢两位殿下称赞,小女愧不敢当。”迟纭心里有些微不耐,但还是福身道谢,只是不知为何莫名想看一眼戚容珩的神色。
说看便看,悄然抬眼看去,倒是看见了一如既往散漫的笑意,未见着一丝特别。
清悔是他的,还指望着他能有一丝一毫评她这曲行将的神情,毕竟她可听说戚容珩也会筝,且还不错,也不知是她的太差了还是他根本就没逾老头说的那么厉害!
两位皇子都开口赞言,其余人等自然会看眼色,一个个的附和着赞赏方才的行将,场面竟是比之前议论将离时更为热烈。
许思妍反正从行将入耳之时就未曾笑过,现在这般场景,更是心中气愤,不由得斜了一眼同样没什么好脸色的高锦。
迟怀萱和迟怀瑶的脸色也算不得甚好,但至少面上还是挂着笑,这样一路看下来,倒只有袁如裳和沈归音是真心实意称赞的了。
现在胜负已经局势非常分明,时刻谨记着维持大家小姐好礼教的许思妍,现今只有忍下心中不忿,起了身向和庆大公主直言。
“迟小姐的‘行将’实是赏心悦耳,小女亦是甘拜下风,倒是小女的将离不堪入耳了。”
她如此说了,和庆大公主自然会递个台阶给她下,几句两不得罪的话,便将此事和谐化解,迟纭回到席间,抬眼之时又恰好对上华沅漓的目光,不禁又往迟怀萱身后躲了一躲,这人,还是不要过多靠近的好……
这动作看着不大,落在某人眼里,却有些莫名的看不惯了。
云朗嘴角微微上扬,不知为何心里总有种好事将近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