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迟纭又被叫去了书房,戚容珩就知道她没那么快能回来,而他的府里,怕是会来宫里派来探他底的太医了,所以听了消息后便离开了。
现在明面上还没撕破脸,该应付的自然要应付,该装的还是要装,迷惑了旁人,才能更好行事。
这厢三人入了书房,迟惟运问的果然是昨夜动乱之事,迟昂杰沉着脸没做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迟纭瞧了瞧,便知他还在想之前她说的话,遂率先回答。
“父亲可听说过功高盖主、斩草除根?”
“纭儿慎言!”迟惟运心中一跳,脱口而出。
昨夜帝王在针对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才出了赐婚的事,便又生了乱,让人不将这两件事凑在一起想都难,在朝为官这么多年,哪怕对帝王心思不那么了解也能察觉出些什么来。
不是不怀疑,而是不敢怀疑。
“父亲,我觉得纭儿猜的没错。”久不出声的迟昂杰突然开了口。
“此话只当没有说过也没有听过,更不可到外头胡言乱语。”迟惟运慎重的看着二人道。
两人当然也应下,但迟纭却还想着再添把柴,又道,“父亲可还记得前朝永祯侯之事?
前朝渊武帝手下曾有一员猛将永祯侯,为盛朝江山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可不知为何永祯侯突然起兵造反,幸而渊武帝手下另有大将,这才得以稳仕自己的位置,不然这盛朝怕是早就易了主。
最后永祯侯落得一个尸首异处世人唾骂的下场,此事一出,世人无不骂永祯侯一句狼心狗肺不知好歹,可渊武帝感念其为盛朝做出的功绩,不但不计其过,反而为其追封了谥号,盛朝上下无不赞其一句“是为明君”。
自此后臣子更为忠心,盛朝也逐渐繁盛,无人再提一句那个为盛朝江山稳固数次性命攸关的永祯定襄侯,可迟纭现在就想问一句,那渊武帝去见永祯侯时,可曾有过一丝悔意?
迟惟运和迟昂杰虽为本朝官员,但因为迟家老太爷曾与永祯侯交好,每每说起此事时都十分惋惜的模样,所以迟惟运也有印象,也跟迟昂杰提过此事,可此时被说起,在加上之前那句“功高盖主,斩草除根“,便是忍不住往深处去想,却愈想愈心惊。
“纭儿为何知晓此事?”
不愧是混了那么多年朝堂的人,心思之敏锐,迟纭也不奇怪,官场之事,迟惟运向来都小心谨慎,他若是不起疑才奇怪。
“女儿去茶馆时偶然听得人谈论此事,便觉蹊跷,父亲心中所想,该是和女儿心中想的差不离。”迟纭神色平淡的回答,却莫名让人信服。
迟昂杰不是没有疑惑,听了迟纭的话后疑惑也并未消减,反而更深了,但却没有说出口,反而帮着迟纭说话,“纭儿平常也就爱去茶馆,那儿又鱼龙混杂说什么的都有,也不奇怪,只是父亲,此事真得好好思量。”
思量何?若帝王真是如此冷血无情,那迟家这么多年的忠心又算得了什么?帝王会放任迟家站到华沅然身后去?还是说,他心中其实早对迟家有想法,早有安排?
这些都是近在眼前迫在眉睫的事,迟家是否能安然到下朝下代,是得好好思量一番了……
从书房中出来后,迟纭和迟昂杰同行了一段路,迟纭知晓他有话要问,所以也不急着开口,就这么等着。
“你与那位小国公爷相识多久了?”
倒没曾想他先问的是这个,迟纭头一回觉得自己这哥哥值得她高看一眼了。
能问到这儿,约莫是明白了一些她与戚容珩的关系,却没有立刻阻止,那便证明他心里已有什么想法了。
迟纭轻笑了一声,后道,“不愧是这盛朝最年轻的侍郎大人,哥哥果真心思非同寻常人等。”这便是承认了。
跟聪明人打交道,便是如此省心。
迟昂杰听她承认的如此爽快,不由得侧头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妹妹,暖洋的日光落在她的眉梢眼角,明明是温柔的不像话,可他现在却觉得耀眼得凌厉。
良久,迟昂杰转回了头,“下回你们再见,我可否在场?”
“你不觉此为大逆不道之事?况且父亲那边也还未有明确的想法。”
迟惟运那人这么多年站队都徘徊观望了那么许久,上回好不容易动摇一回,迟纭一句话便又歇了心思,现在这事儿于他这个忠心了半辈子的人来说,怕是更难跨过心中那道坎了。
“父亲那边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再点几句。”
自己的父亲自己知道,迟昂杰也知晓,但对现在的迟来说,这条路虽冒险,赢面却大,不然他也不会生出投诚的心思了。
迟纭未曾言语,却知道只要迟昂杰再去说几句,迟惟运的心定会动摇,那时再让戚容珩出面便可,今日的收获,倒是比一开始想的要多。
“我知你比谁都有主意,也比谁都知进退,但做哥哥的,还是想说一句,”迟昂杰停了脚步,看着迟纭认真的道,“他若要成事,便非你良人,我与祖母,都希望你过寻常日子就好。”
“哥哥信我就好。”
“我信你。”迟昂杰忽而笑了,在这春日里显得那么的温暖。
头一回,迟纭看到迟昂杰的眼里有了光亮,仿佛那些阴霾的日子都尽数退去,只余下虽未知但坚定的前路。
兄妹二人自路口分别,迟纭缓步回了自己的院子,迟昂杰却在转身后渐渐收起了笑脸,目中坚毅冷冽非常。
这条路并不是他踏上就能走通的,前面还有多少的险阻可想而知,要面对的冷枪暗箭,连女子都能平静而对,他要做远不止此,而是要将迟纭要做的事尽数揽过。
十年的漠视和冷淡,非一朝一夕所能弥补,那便以后挡下袭向她的所有风雨暗箭,她要助那个人,他便不想日后万一。
迟昂杰刚刚没有说,以后也不会说,他同意投诚戚容珩,并非全然出于自己和迟家的以后,一开始,他只是想着要站在迟纭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