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向迟纭证明了,人只要活着,不争馒头也是想争口气的。
她原以为迟怀梦那天那副模样怕是会就此歇了心思,却没想到她被关在寺里了还想着放手一搏,只是这力却用错了地,竟然到了现在还相信华沅然能成事,真是该不该夸她一句活了两世都不见长进。
世事本就变幻多端,若是不懂变通,再如何知晓后事都无从得胜,迟怀梦从一开始便输了,或者说,她来的太晚了。
是以区区一个迟怀梦迟纭并不放在心上,何况还是个走错路的,现下她可知道迟惟运那边的人也在盯着凝舞阁,只要适时的跟那边透露点信息引一引,便不愁会引华沅然那把火入迟家门。
这么些日子大事小事不断的,一直延续到了迟怀瑶出嫁的日子。
妹妹比姐姐先出嫁虽不是没有先例,但在这世道特别是大家世族里总归是不太好的,何况还是顶了那么些不堪入耳的污糟名声,嫁娶这天大的喜事,便也成了两家心里难掩的悔隐。
四月初六算不上是个大好的吉日,却也是个宜喜的日子,哪怕有些人并不是真的喜悦,面上也都是笑得跟真的一样。
算算日子其实迟怀瑶还顶着孝身,却因着钟姨娘的死不足为外人道,幸好大家子女出嫁姨娘不得在堂,不然迟家指不定被外人议论成什么样子。
临出阁时还能见着迟怀瑶目中的不甘和委屈,面上的妆左右是补了几回,最后老夫人明着说了几句才不敢再闹,这桩婚事她从开始闹到现在,在坐上花轿离了迟家门的那一刻,才终于发觉自己在这个家竟是没有一个亲人。
只关心迟家名声的祖母,只在意迟家前途的父亲,恶毒好妒的嫡母,只看得见自己亲妹妹的大哥,几个两面三刀的姐妹,到头来,竟是只有那个临死还在为她想着未来,她却怒吼着让她去死的娘,才是真心为她,可笑……
花轿中的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又落下了泪,却不再是这一个月般的大声哭闹,而是无声的,安静的,为自己迟来的醒悟而落下后悔的颗颗泪珠。
喜乐声逐渐远去,迟家门前看热闹的百姓也渐渐散去,但偶有一二句言语再疑问迟家主母到底得了什么病连这等喜事都不曾露面。
迟怀萱转头恶狠狠的看了那说话的几人便快步走了回去,迟纭也听了一耳,待看见迟怀萱离去的背影后面上的笑也慢慢变了些意味,在这近夏的暖日里透出一丝冷意来,且再让她快活些日子。
五月初二,也是个好日子啊……
迟怀瑶出嫁后的第三天回了门,带着自己坐着轮椅的夫君,两人看着都是强撑着笑意,迟怀萱看见迟怀瑶时面上的奚笑明明晃晃毫不遮掩。
好不容易熬到了时辰夫妻俩便匆匆回了赵府,迟赵两家这桩你不情我不愿的亲事才算是落了幕。
本以为只要迟怀瑶在赵家不出事,迟赵两家便不会再有任何牵扯,却未曾料到四月中旬赵家就出了事。
赵老大人在一日朝会上请了辞,帝王允了。
本身赵老大人已过七旬,在朝中继续任着尚书之位已是勉强,如今请辞也是难免的事,也不算奇怪,可怪就怪在赵尚书请辞后发生的事。
赵老大人退了位,这尚书位置就空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猜测这礼部尚书之位究竟是礼部左右侍郎中的哪一位升迁,随后不出意外的在两日后就宣了旨,礼部左侍郎沈鸣疏接任尚书之位,至此那些巴结方家的人也是暗自跺脚懊恼。
随后沈尚书上任不过几日,便上奏方侍郎受贿贪墨,现任礼部郎中的小赵大人貌似知晓却隐瞒不报,此案一出就有人说沈尚书不顾旧情,为坐稳那个位置不顾旧日同僚情谊,却不知这是那御座上的帝王最想看见的。
方家收贿贪墨一案交到大理寺不过两日就得出了结果,此事是真,不过比起之前的太子一案来说实在是拿不出手,是以也好解决的多。
所有案卷呈上御案的后一日就宣了旨,判处方家抄家流放永子孙后代永世不得入仕,小赵大人知情不报为包庇罪,革职查办,赵家三代不允入仕。
作为赵家姻亲的迟家自然是没逃过大理寺一番审查,好在迟惟运这官做的实在无可挑错之处,迟昂杰在官场上也是极少与人过于亲近,迟家此次是一点儿油腥都没沾到。
不过大理寺还在查案的时候迟怀瑶曾往迟家递过信,此事只有迟纭知晓,信也被她拦了下来并未到迟惟运和老夫人的面前去,若是到了,怕是迟家也难以全身而出。
她倒是未曾想到迟怀瑶对迟家竟然生了如此恨意,要不是了解迟怀瑶,怕都要以为她背后有人指使了,那信不是让迟家救她,而是说让迟家对方家一案闭口不言就可脱身,此话要是传到了那多疑的帝王耳里,怕是迟家以后也要好一顿风雨飘摇了。
有些人便是如此,明明一开始是自己作的恶,到了之后反倒不能接受那个苦果,还想着将这苦果再度抛向他人,再不济也要拉着别人和自己一同坠落,如此往复,什么时候才能得心中一片安宁?
赵家出了事后便说要迁回祖籍关弗,毕竟留在京中也是遭人闲话,若是后代降世听了那些闲话指不定怎么想自己的祖辈,先回去,等日后风头过了三代之后的后人可再入仕为官,重光赵家门楣。
这收拾收拾约莫也就半月后动身,迟怀瑶还能见着被自己嘲笑过的姐姐出嫁,这回却再也没有了嘲笑的身份,不过想必也是会去那街道旁看看的,看看自己的姐姐是如何走向那未知的黑暗。
既然当初有同谋的勇气,又怎么能没有最后共苦的绝望呢?
迟纭现在是愈发期待日子过得快一些,到了那时碍眼的人全部解决了,自己的托生在这尚书府的使命也就完成了,那时她才能心无旁骛的做自己,只要有了机会,便可回去了,那边,该是还能等一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