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影朦胧，顾湘宜身在其中，跌跌撞撞的往前摸索着，她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她记得今日应该是崔时大婚的日子，她也记得，昏倒前好像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片恍惚间，她看向了自己的双手，奇怪这手怎么小了很多。

“湘宜，快点，要迟到了，贺夫子要生气啦……”

“来啦来啦……”

她的耳边传来一阵对话声，听着熟悉，她循着声音找去，那是通往皇家学堂的小路，两个七八岁的小童正一前一后的走着，落在后面的是她，而前面的是一身男装打扮的玉妃萱。

“启轩殿下，等我一下”……

画面一转，还是她们两人，只是年岁稍大了一些，眼前的玉妃萱一身铠甲，俊秀超然。

“她凭什么让你去替他送死”。

……

十里长亭，一首《入阵曲》弹得慷慨激扬，顾家女从此一鸣惊人……曲终人将散，那一天她说“你我以后，不必见了，我顾湘宜没你这个朋友……”

顾湘宜看着往日种种，似有泪从眼角滑落，热热的，咸咸的，她向前奔跑，想要抓住绝尘而去的那一抹身影，“萱儿……”梦境戛然而止，入目是天蓝色的帐子，她抬手掀开了纱帐，动作一僵，这不是她的房间……

“喊着饿，也没见你多吃几口”，玉启轩夹了一块肉放进了玉妃萱的碟子，下午回来献宝似的带她逛了一圈，两人才开始用饭，结果吃到一半，守着偏殿的宫女便来报，顾湘宜醒了。

“我……”玉妃萱心里矛盾极了，说实话，她还真的没有想好怎么面对顾湘宜，当年她答应替玉启轩上战场，顾湘宜生气要跟她一刀两断，后来为了让玉启轩顺利登基，也为了消除墨太后的戒心，她答应常住边城行宫，这么多年，她时而回西洲，可从来不敢去见她，一来怕给她惹来杀身之祸，二来也是心存愧疚。

当年顾湘宜和一众皇子在一起读书，和玉妃萱关系最好，甚至芳心暗许。后来她被皇后暗害，中了血蟾之毒，顾湘宜贴身照料，才知道她女儿家的身份……她大受打击不说，这一变故更让墨太后害怕不已，那时候老凤王身体有恙，墨太后正和皇后斗的如火如荼，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若是被爆出她偷龙转凤的事，她不仅争储无望，还会因欺君之罪，而死无葬身之地，后来，她心一横，几度差点秘密地除掉顾湘宜，但是都被玉妃萱阻止了……

“小九，这事跟你没关系，这是她自己的选择”，玉启轩并没有吃多少，一直亲力亲为地再给玉妃萱布菜，听见她的话，回答道：“原本她也在选秀名单之上，母后似乎也有意要她入宫，但是，在选秀之事定下来的前一天，她来求我，让我划掉她的名字，后来没出几日，便传来了崔、顾两家定亲的消息”。

“若不是她愿意，谁也无法逼她嫁入崔家，可是归根到底，还是我害了她，如果当初我早一点告诉她真相，那她……”玉妃萱蹙了蹙眉头，顾湘宜进宫，一个知道自己大秘密的人天天在眼前晃，这可不像墨太后的风格。

“可能早就死了”，玉启轩冷不防的接茬儿，话中意思两人皆是心照不宣。话说到这，玉妃萱突然想起了边城的事：“沈湛，在边城，被刺杀了”。

玉启轩怔了一下，他就知道，这丫头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回来，或者说，从他看到南楚的使团名单时，他就猜到了：“你怀疑谁？据我所知，她最近还是很安分的”。

“安分的忙着给你选妃”，玉妃萱调侃了一句后就言归正传，她和墨太后的纠葛由来已久，如果不是必要，她也不想玉启轩卷的太深，损了他的声誉：“我就是给你提个醒，虽然南楚想要他命的，也大有人在，不过这次沈湛代表南楚而来，若是在这有个三长两短，后果你是知道的”。

玉启轩没有再作回答，待了片刻，玉妃萱还是决定去见顾湘宜，临走前，她回头一笑：“仙姝宫修的很漂亮，我很喜欢，谢谢，皇兄”。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玉启轩心情大好，嘴角勾起一抹久违的笑容，目送她出了门，他才转身去处理正事。

“我当她是干什么来了，原来是因为沈湛”，墨太后将手中的情报条，捏碎了，扔进了香炉，幽幽的开口，面上丝毫不见之前被气得阴沉郁闷之色：“那边可有消息？”

“有，南楚此次的出使之人确实是威武候沈君灏之子，沈湛，那边在边城拦了一次，没得手，而且消息上还说……”秀竹上前和墨太后耳语了几句，“我就说顾家丫头哪来那么大面子，能让玉妃萱为她回来，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墨太后摩挲着手中的护甲，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太后，长公主回来了，那我们……”秀竹有些担忧，墨太后却是抬手制止了她，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伸手摸了摸头上的步摇：“吩咐下去，照旧，以前，他在南楚，鞭长莫及，这一次，哀家就要让他有来无回”……

西洲皇宫建的大而华丽，在御花园偏南的一处，矗立着一座清幽雅致的殿宇，仙姝宫三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放眼整个后宫，也没有哪座寝殿可与之相媲美。

玉启轩尚未立后选妃，偌大的后宫很是冷清，“陛下真的是要将公主宠上天了”，阿乐满眼羡慕地左看右看，进到院子里，满园的四季梅花，空气中飘着若有若无的香气，可比檀香味闻着舒心的多。

“阿乐，阿音安顿好了嘛？”玉妃萱看着这满园价值连城的梅花，心中还是挺开心的，玉启轩，是她在这里唯一的温暖。

只是眼下，她回了西洲，阿音便不再适合跟着她，毕竟天外之城季冥玉的随从出现在西洲长公主的身边，怕是要引来不少的麻烦，所以只得换回了另一个小丫头，名唤阿乐（yue）。

“安顿好了，公主你就是偏心，带着阿音姐姐天南海北的去，这才离开了一会儿，你就念叨她”，阿乐嘟起了小嘴，一副吃醋的模样，“好了”，玉妃萱点了点她的鼻子，往偏殿而去。

“殿下”，见她进来，顾湘宜挣扎着从床上起身，要行礼，玉妃萱快步上前想要扶起她，却被她躲开，“殿下，先君臣，后旧友，礼不可废”。

这话听着十分耳熟，果然是风水轮流转，玉妃萱算是明白了当时玉启轩为何黑了脸。

“真没想到，会是以这样一个狼狈的样子再见到你”，终于客套完了，顾湘宜靠在床边，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玉妃萱还是老样子，眉宇间比幼时多了几分潇洒恣意，原来自始至终，困在过去的只有她一人而已。

“对不起”，在崔府，太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没有说完，事后才偷偷的告诉她，顾湘宜至今还是完璧之身，也就是说，她和崔时成亲的几个月，一直都是有名无实，可见这亲事并非如她所愿。

崔时接连纳妾，而她的日子过得水深火热，曾经那般张扬明媚的女子，如今却像一具“行尸走肉”般，生活在崔府。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呢。

只是无论玉妃萱怎么问，顾湘宜始终不肯多说一个字，她倒也没强求，大不了她自己查就是了，两人聊着些小时候的趣事，旧友重逢难得开心……

千秋岁宴，是玉启轩登基后的第一个大节，西京城中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街道洒扫的一尘不染，随着各国使节的相继进京，街上的小店，沿街小摊的叫卖声也是此起彼伏，越发热闹。

“现在可怎么办啊”，崔文亮和顾荣相约在一家茶楼里秘密会面，那一天过后，顾湘宜被带进了宫，崔时被罚闭门思过，而崔文亮也被连累，罚了一年的俸禄，官降一级。

而顾荣在知道了发生在崔家的事后，也着实吓了一跳，顾湘宜是他的嫡女，自幼聪慧，虽有些男孩子气，但是姿色不俗，小时候还被老凤王看中，选进宫给皇子们做伴读，而他这个女儿也是相当争气，一众皇子里，她跟八皇子玉启轩的关系最好。

后来玉启轩登基为帝，顾家也接到了选秀的帖子，他本来以为凭借幼时的交情，这皇帝岳父势在必得，没想到，顾湘宜却是亲手毁了他的念想。可他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君无戏言，一切为时晚矣。

后来崔文亮找上了他，起初他是不想同意的，崔时的人品，在朝为官的多少心里都清楚，就这么一个嫡女，他也不想把她推火坑里去，直到崔文亮搬出了身后的王牌。

一听是太后的意思，什么父慈子孝，统统见鬼去了，顾湘宜性子烈，死活不肯顺从，被逼无奈之下，他以湘宜母亲的命做要挟，才逼她嫁给了崔时。

“你还好意思问我？你怎么没告诉我她跟长公主有如此交情”，崔文亮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怼了一句。两个老年人凑在一起，却是烦闷的要命，毕竟这刀悬在头顶上，也不知什么时候，玉妃萱就来秋后算账了。

“算了，待我给太后娘娘递个话，问问再说吧”，崔文亮若有所思的道，虽然他不知道为何墨太后会促成崔、顾两家姻亲，但是眼下出了这事，她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就连他自己都以为，那天崔家上下必死无疑，结果墨太后一道懿旨，就成功带走了长公主那尊煞神，过后玉启轩也只是小惩大诫，没有多提，想到这些他又安心了不少，殊不知，君子报仇，十年还不晚呢。

“眼下也只能这样了，崔老兄，你可得早点问，不然我这心里总也不踏实……”看着他突然由焦急变得淡定，顾荣有些不解，但眼下他也没啥好办法，也只好听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