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洲这几日家事国事忙得焦头烂额,各国使团倒都安分,静静地等着围猎大会的到来,到时顺便聊聊通商,联姻的事,这次往来也就罢了。天外之城没联姻需求,沈湛也是轻身而来,最迫切的当属东明了。
“叔父,我能不能跟你们一起回去,听说那宫中的皇帝压根不喜欢女人,我进宫去,岂不是守活寡”,随着唐行德一起来的小郡主嘟囔着,这些天她没少在外面茶楼喝茶听话本,也听了不少传言,比如玉启轩和沈湛的“绯闻”。
唐行德听得一阵沉默,虽说是嫡亲的侄女,但是身为皇室的女子,享受了常人未有之荣华,也得当得起大任,且不说这绯闻是真是假,就凭这西洲凤帝对沈湛的态度,这事都不容商量,这两国若是联盟,他们首当其冲倒霉。
不过自从那一日,千秋岁宴上短暂见过后,其实两人也再无交集,主要是玉启轩分身乏术,而沈湛大多时候都是跟玉妃萱他们一块,喝喝茶,下下棋,大有玉妃萱不答应合作,就不罢休之感……
“感觉怎样?”客栈里,叶凌拔下最后一根银针,玉妃萱深吸一口气,目光微动:“还好”,这血蟾之毒是她遭皇后毒手,也是墨太后李代桃僵的血淋淋的证据。
多年来,每次月圆之夜复发,都搅得她不得安宁,后来,多亏了叶凌医术高明,才大大缓解,但终究无法根除,听闻前朝宝藏里,有一株百年药草,所以她寻找宝藏,看似是受人所托,其实跟季冥月既是朋友合作,也是自己求生,各取所需罢了。
自从那一日叶凌坦白了所有事后,两人便默契地继续各司其职,对是走是留的话题避而不谈,“你生气归生气,别糟践自己的身子”,叶凌收拾着药箱,开口劝道,自从有他经手,玉妃萱的毒从未发作的如此厉害,也知自己的事着实刺激到了她,心中的愧疚之意更甚。
听到关门声,玉妃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麟德殿里,玉妃萱坐在玉阶上,拄着下巴,一言不发,如今她不方便在宫里住,但还是时常溜进来到玉启轩这喝茶蹭饭,左右有曹公公打掩护,她也不用担心。
玉启轩放下手中奏折,不顾身份地也学她一样席地而坐:“怎么了,收拾了崔家,又让她损兵折将,还保下了顾湘宜,一点都不开心?”崔文亮退敌叛国之事板上钉钉,已定秋后处斩,崔家其他人流放的流放,没入奴籍的没入,玉妃萱显然兴致缺缺,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皇兄,如果你的朋友接二连三的骗你,甚至去伤害你很在意的人,有一天,他告知真相,你会原谅他么?”玉妃萱望着玉启轩,问道,之后她又忙不迭地补了一句:“他有苦衷,受制于人……”
闻此,玉启轩一笑:“你心里已有定论不是么?不然你怎么会下意识地为他开脱?”被戳穿了心思的玉妃萱扫了扫鼻子,不再说话,却忽地摇头一笑……
“陛下,沈世子已经到了”,曹公公进来,一见两人的样子,愣了一下随即道。
“你请了沈湛?”玉妃萱听见熟悉的名字,有些狐疑,“嗯,谈些国事”,玉启轩坦然道:“今日便不留你吃饭了”,顺便摸了摸她的头。
玉妃萱走后,曹公公伺候他更衣后,才前往未央殿,最近街上的风言风语他也略有耳闻,倒未放在心上,不过是陈年谈资又被有心人利用罢了,顾湘宜假死一事,他事先便知道,只是没想到横生枝节,捎带着崔家覆灭,顾荣和崔文亮本来是一丘之貉,却突然检举,实在不能不令他生疑,而有本事弄到这么详细的与南楚往来的秘辛之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参见陛下”,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早早等候的沈湛起身行礼,玉启轩笑着让他平身,上了些酒菜,便屏退了左右,这一天,无人知两人在此谈了些什么……
客栈里,沈熙瞥了一眼飞羽,问道:“那小皇帝约我哥干什么呀?他怎么回来就像变了一个人?”
飞羽摇了摇头,不能近身跟着他自然无从知晓两人的谈话,只知沈湛从皇宫出来,心情似乎就不是很好,“不行,我得去问问”,沈熙说着便推门而入。
“哥,你没事吧?”沈熙若有所思地试探道,好不容易和小皇帝有单独的叙旧机会,不应该高兴么?最近的“流言蜚语”他也有所耳闻,各种版本比他知道的还有意思的多。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沈湛有些自嘲的笑道,沈熙的功课虽学的不是很好,但经常听见陆谦叨叨这句诗,看来这小皇帝果然是变了,他哥这些年人在南楚,可心却留了一半在西洲,明里暗里帮了他多少忙,甚至在西洲和北疆蛮族开战之时,还力荐楚帝舌战群儒,拒绝了北疆蛮族的示好,不然他哪有那么容易攻下北疆,建立威望。
“人长大了总是要变得,何况你们这么多年没见,他是君,你是外臣,有隔阂也很正常”,沈熙尽可能委婉地注意措辞,沈湛没有说话,心里一直回想着玉启轩的话“年少轻狂,有些话自然是不能做数的……”罢了,他此次前来,也只是想见故人一面而已,如今见他安好,已然成为智谋无双的少年帝王,道不同不相为谋,回去南楚他也可以安心地谋划自己的事了。
与此同时,仙姝宫里,玉启轩一个人面对着屋中陈设静静地发呆,曹公公跟在一旁,不发一言。
“曹公公,你说朕如此做,会不会太绝情了,小九知道了,怕是要生气的”,玉启轩淡淡的声音响起,曹公公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上前给他倒了新茶回答道:“陛下,公主会明白您的苦心的”,也许是童年孤苦,玉妃萱很珍视和沈湛的这份少年情义,哪怕多年以后两人仍会彼此帮扶,若他是个普通人家的哥哥,他不会去破坏,可他除了是玉妃萱的兄长,还是西洲的帝王。
如今三国的关系变化莫测,未来如何谁都不知道,他不想两人的交情再过深入下去,将来敌对的那一天,夹在中间的玉妃萱该多难过,所以他不妨做一回恶人,将国家不同这一立场挑明,希望沈湛能“知难而退”,与西洲的瓜葛越少越好。
“陛下,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曹公公忽然正色道,“讲吧,今日无论说什么都恕你无罪”,玉启轩坐在小榻上,拿着桌上的棋子把玩着。
“陛下,公主现在所为,多半是因为旧时情分,已经沈世子这多年的相助,现在她以季冥玉的身份与之相交,若是,若是日久生情,该怎么办呢?”曹公公有些担忧,他是老人了,这样的桥段自然知道不少,玉启轩闻言将手中棋子重重落下,吓得曹公公登时要跪下请罪,“不必了,你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其实这也正是他担心的,若是别人,无论这人贫富贵贱,只要她喜欢,他都不会阻拦,可唯独沈湛不行。
不割城池,不和亲这是他登临大位后的准则,更何况他妹妹是翱翔九天的凤,南楚何德何能能得她远嫁,更何况沈湛只是一个小小的侯府世子,哪怕是人中龙凤,也是不够格的,退一万步讲,就算他勉强同意,墨太后那一关都过不了,毕竟她可是心心念念要将沈湛除之而后快,来保守她的秘密呢……
立场不同,各有打算,未来事情会如何发展,犹未可知,不过围猎大会还是悄然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