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平安归来,不代表此事能就此带过,西洲还是要拿出一个说法来,玉妃萱也不再隐瞒,找了个机会,便将叶凌的身世以及墨太后的谋划通通告诉了玉启轩,她只知听完之后,他满脸震惊,愣了许久。
“父皇这几个暗卫留给她终究是个祸害”,半晌玉启轩叹了口气才开口道,意思却已不言而喻,这件事他要弃车保帅了,这样的选择意料之中,却也无可厚非,毕竟无论从哪个身份上来讲,即便知道墨太后才是幕后黑手,可是于情,他不能将自己的母亲交出去,于理,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一国太后击杀他国使团,那与宣战无异。
入夜,玉妃萱改头换面跟着玉启轩来到了万寿宫,却见灯火稀疏,不见服侍的一众丫鬟婆子,看来已是早有准备,跟聪明人打交道倒是省时省力……
“太后,陛下来了”,门外秀竹的声音响起,佛前的墨太后缓缓睁开了眼睛,该来的总是要来,“让他们进来吧”,她道,语气很是平静。
玉启轩和身边人相视一眼,将其余随从尽数远远地留在了门外,只他们两人进入了殿内。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响起,一身素服的墨太后缓缓起身,唤道:“原来是皇帝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对儿子的称呼从启儿变成了皇帝。
瞥见他身边站着的人,她忽然微微一笑,整个人也站的笔直,带着些许威严,略带嘲讽意味:“西洲的长公主,天外之城的季冥玉,皇帝身边的小太监……玉妃萱,你好手段,以不同的面孔将所有人耍得团团转”。
看着眼前的少女,墨太后好像看到了曾经的她,那时,为了自己,她和后宫的女人斗,为了老凤王,她和前朝的臣子斗,后来他们一一都成了她的手下败将,甚至最后她还斗赢了想将自己除之而后快的老凤王,只是到头来还是输了,没有输给别人,输给了自己的女儿,难道她真的老了不成?
“比不得太后娘娘,精心布局,辛苦谋划外加心狠手辣”,玉妃萱笑了笑,看着那一尊慈祥的佛像,讽刺道:“这些年,千里迢迢杀沈湛损失了不少人吧”。
当年,玉妃萱冒名顶替,在宫中打交道最多的人,便是沈湛和顾湘宜,还有为数不多的几个赤羽军中的将领。其他人早就被墨太后清洗的差不多了,沈湛和顾湘宜则是她答应换回玉启轩,并保证绝不染指皇位才保下的,实际上,这些人里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也就顾湘宜一个。
“你在说什么,哀家听不懂”,墨太后一怔,却仍作平静地回答,空有猜测,她不信这个丫头能有什么证据。不得不说,权力是个好东西,一旦沾染,便让人欲罢不能,再也回不了头,她也不例外,她害怕自己的秘密有一天被公之于众,害怕玉启轩的皇位动摇,更害怕她手中攥着的权力流失,跟着老凤王那么久,她记得最深的一句话就是,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叶凌,总该听懂了吧”,玉妃萱的语气刹那变了,柳眉微蹙:“你先是利用他的孝心,逼他向你汇报我的一举一动,后来又打着为我好的旗号,让他养杀手,远赴南楚替你卖命”,玉妃萱不慌不忙地在榻上坐下,伸手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条斯理地娓娓道来。
“你……”墨太后被说的哑口无言,转头去看玉启轩,就见他也是神色平静,可见他也早已知晓,“你以为我真是因为你的威胁利用,才答应换回来的么?你错了,从头到尾,比起你这个母亲,他更像个哥哥”,玉妃萱继续道。
虽是被留在身边的幸运儿,可她没享受过一天来自母亲的照料,深宫中唯一的一点温暖来自沈湛和顾湘宜,还有后知后觉的玉启轩。
“对不起,对不起……”初见她的玉启轩,不断重复着的只有一句对不起,两人身份换回来之后,她就被送回了皇家别院,说是保护,实则拘禁,若没有玉启轩和季冥月,她估计就要在那里,被圏禁一生,因为墨太后只要一个皇子就够了。
“母后,父皇留给你的那四个皇家暗卫,在哪里?”玉启轩自从知道了真相,就一直闷闷不乐,眼下终于发话了。这一场家庭纷争里,他是最没资格评判谁对谁错的,眼前的两个女人,一个给了他生命,一个保护了他半生,可他也答应了,三天之内,西洲会给出一个交代。
“你也知道了?”墨太后一怔,思绪又回到了多年以前,最后的最后,多人的争斗,已经演变成了她和老凤王的对峙,为了安抚她,不让这江山易主,老凤王甚至把自己专属保命的暗卫都给了她,本以为这事没人知道,说到底是她低估了这一双儿女的本事。
玉妃萱越长大越难把控,而玉启轩从小在宫外长大,本以为会是最佳的傀儡人选,到那时,儿子、孙子……只要她活着,西洲至高无上的权力就永远在她手里,只可惜,算错了一步,满盘皆输……谁能想到这一对兄妹竟然会冰释前嫌,她倒成了“孤家寡人”。
“母后还是交出他们,难不成真拿你这个一国太后去给南楚和天外之城做交代么?”玉启轩想了想,开口道。
“哀家若是不交出他们,皇帝打算怎么发落我呢?”墨太后冷笑了一声,被权力冲昏了头脑的她,并不理会玉启轩的用心,让她做回闲散太后,还不如直接杀了她来的痛快,
“你总说我荒唐,你做事之前有没有想过后果,一旦沈湛死了,我死了,南楚和天外之城联手,东明趁虚而入,你以为西洲能扛得住三面夹击么?没了西洲,谁认你这个皇太后”,玉妃萱也曾站在过权力的顶峰,那种感觉确实不错,但高处不胜寒……所以她很难理解,墨太后这么执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朕这辈子对不起很多人,可我最后悔的就是,让你母妃参与政事”,老凤王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锻炼出的一把“刀”,最终竟然想颠覆自己的江山,当他想悬崖勒马的时候,却是无能为力,他留了遗诏,想让墨太后殉葬,可玉启轩到底是下不了手,就造成了眼下这般局面。
“他们在城外寒山寺里”,墨太后叹了口气,她知道沈湛未死,这次的事势必无法善了,而那四人也注定是保不住的,她也清楚,玉妃萱他们还愿意来问她,其实是想给她一个台阶下,不然凭她自己,找出他们的下落也只是时间问题,这一对兄妹看似“咄咄逼人”,但终究是心软,可叹这是大忌……
宫中母子三人对峙进行的剑拔弩张,使团驿站里也没好到哪里去。玉妃萱不在,天外之城的使团,气氛随着季冥月的到来略显压抑。
他打量了一圈这里的房间,目光定在了一直沉默发呆的的叶凌身上,幽幽开口道:“叶神医是不是该离开了?”话说的委婉,可意思却是不言而喻,他知道了所有事,包括他做的一切。
叶凌抿着唇,倒是不怒反笑,他慢吞吞地倒了口水,喝掉,对上季冥月的目光,他毫不怀疑这人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甚至知道他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现在他回过头想想,边城刺杀失败的那次,搅局的人应该也是他,真是自导自演的一手好戏。
如今想通了一切,他倒是破罐子破摔起来,左右玉妃萱已经知道了一切,她再也不用藏着掖着,费心瞒着,所以沉默片刻才笑着道:“彼此彼此,你冥月城主也不见得多么问心无愧,光明磊落”,言语间充满着一股挑衅的意味:“我是枉顾了小九的信任,可我敢坦坦荡荡地承认,你呢?”
明知玉妃萱的身份,却还费尽心机为她编造天外之城的假身份,为她打造青鸾这个替身,亲自来西洲给她撑腰,以找药的名头让她寻前朝宝藏……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毫无关联,也没有一件对玉妃萱不利,可他就是不信,季冥月没有私心。
季冥月同样没有接话,目光相撞的刹那,眼中的凉意和一闪而过的杀意却是让人不寒而栗,沉默过后,朱唇轻启:“许伯,送客……”
叶凌仍然保持着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佯装镇定地站起身来,直到被请出门,他才舒了一口气,发觉自己的后背满是虚汗,季冥月虽没动手,可是周身气场却是不容忽略,他甚至在想,是不是刚刚他再多说一句,就会命丧当场。
“和你们城主吵架了?”沈熙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冷不丁地出声,吓了他一跳,看见他身后的沈湛,他摇摇头,上前拱手行礼道:“世子”。
“叶神医,不必客气,冥玉怎样了?”沈湛问道。
叶凌闻言顿时了然,合着这是来关心玉妃萱的,便答道:“没事了,休息一下就好……”
“哥,你发现了没,这天外之城的人都奇奇怪怪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沈熙挠了挠头,若有所思的道。
沈湛瞄了一眼玉妃萱的房间,唇角微挑,背着手往相反的方向而去,何止是奇怪,这几天下来不难发现,天外之城也好,西洲也罢,每个牵扯其中的人都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过眼下,他更好奇,玉启轩给他找到的凶手又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