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宫

此宫布置典雅、峻丽，翠玉莹莹的珠帘深垂，熏香馥郁幽宁，给人以安神定意之效。

苏照此刻隐匿气息，落在一架山水屏风之前，静静看着端坐于几案之前的宫裳丽，思忖道，“看此女装束、气度，不是卫君的嫔妃，就是卫君女儿？如是嫔妃，当不会作少女打扮，看来是卫国公主无疑了，却不知是卫国哪位公主。”

这段时间，苏照也对此代卫国的公室子弟了解渐深。

此代卫君共有六子五女，长子卫阳早夭，二子卫仲，也就是卫昶为太子，其他几子年龄相对较小，不过也已长成十几岁的翩翩少年。还有几位公主，待字闺中的就有四女。

“什么人？”就在苏照思虑之间，就听着那宫裳丽人忽然扭转过美丽螓首，削若葱管的玉手中，现出一把短剑，清喝道。

苏照：“……”

苏照眨了眨眼睛，一时间就没有理。

宫裳丽人侧对着他，以短剑对着窗扉方向，分明是没有发现于他，而且这卫国公主身上浑无一丝法力气息，或许是灵觉敏锐，以此诈他罢了。

“你不出来，本宫就唤人了！”卫婧柳眉倒竖，霍然转身，寒光闪烁的短剑，这次正指苏照方向。

明眸深处一道素锦光芒微不可查一闪，将施展隐身术法的苏照看得分外真切，那是一个素衣少年，面庞冷峻，风姿清绝，腰间悬着一柄宝剑，剑眉星眸，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太真教少年剑仙，是他，果然与“前世”一般无二。”

卫婧抿了抿樱唇，冷声道：“这宫苑之中仙道高手密布，阁下也不想……额？”

苏照心头微惊，身形一闪，向宫裳丽人欺身而近，挥手夺下短剑，任凭那张绝美、明媚的脸蛋儿现出一抹惶惧，就已制住卫婧。

“你竟看得到我？”苏照此刻一手捏住卫婧的喉头，一双璀璨似星的眸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卫婧。

卫婧心头镇定，因为这一幕在她“前世”就已经历过，但晶莹玉容之上还是显出一抹惶急之色道：“你放开我，再不放开我，我叫……人了。”

“我保证，你的声音没发出来前，脖子就被捏断。”苏照笑了笑，不以为意道。

“你……是什么人？”卫婧颤声道。

“你猜？”苏照笑了笑，此刻正在以法力探查着这宫裳丽人的虚实。

身上的确没有法力的气息，这就奇怪了。

“看来还真是天赋异禀，也可能是我隐匿气息法术不精。”苏照思忖着。

卫婧挑了挑眉，冷声道：“刺客？”

苏照轻轻一笑，摇了摇头，道：“不是。”

说着，倒也放开宫裳丽人。

卫婧这时，一颗稍稍忐忑的心彻底放了下来，玉容上现出一抹好奇，道：“本宫不会喊人的。你是仙家吗？是和宫里那些仙人一样？”

苏照好生打量了一眼宫裳丽人，若有所思道：“你胆子挺大，你就不怕我是偷香窃玉的采花之贼？”

卫婧垂眸看了一眼苏照腰间的宝剑，声音珠圆玉润，轻声道：“阁下的剑，告诉我，阁下不是那种奸邪之辈。”

“有点儿意思。”苏照看着卫婧，饶有兴致道。

卫婧又问道：“阁下是仙道剑仙吗？本宫最近也听合欢宗那帮妖人，提及过仙道之事。”

苏照诧异道：“合欢宗妖人？”

卫婧冷声道：“魅惑君上，残害黎庶，不是妖人，又是什么？”

苏照看着宫裳丽人肤若凝脂的脸颊，轻声道：“看你身份，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卫君之女吧……”

“仙师目光如炬，本宫襄城公主——卫婧。”卫婧道。

苏照笑了笑，道：“原来是卫国公主。”

“殿下，是您在唤奴婢。”就在这时，一声女子声音在偏殿之外响起，继而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是宫婢，你先藏起来。”卫婧轻声说着，然后高声道：“本宫这就歇息了。”

那宫婢打了个呵欠，道：“殿下，天色不早了。”

“我们先到里间说？”卫婧试探道。

苏照点了点头，他也想问问这卫婧为何能够察觉到他的隐匿术法。

二人绕过一架屏风，来到布置精美、浮丽的后殿。

“仙师，坐。”卫婧指着一旁的木椅，眉眼之间，满是温宁之色。

苏照点了点头，落坐了下来。

卫婧柔声道：“不知仙师如何称呼？”

苏照心头一动，随口道：“秦霄，来自太真教。”

鉴于上次赵素的教训，苏照就没有在自家名字上来回倒腾，既然这卫国公主把自己当成仙师，他就索性将错就错，至于名字，本来想说秦冰霄的，眼下就秦霄。

谁让那个冰山道姑不仗义，丢下自己？

卫婧芳心一喜，暗道，这少年剑仙果是太真教中人。

就是抬起一张明媚的脸蛋儿，轻声道：“秦仙长，可是在疑惑我为何能察觉到仙长的踪迹？”

苏照神色顿了下，皱眉道：“公主殿下，身上全无一丝法力，的确令人奇怪。”

卫婧微微一笑，道：“不瞒仙长，我天生一双灵瞳，生而神异，可见鬼知仙。”

苏照闻言掌中茶盏顿了下，笑道：“这……阴阳眼？哦，不对，我也不是鬼。”

卫婧轻轻一笑，道：“仙长当然不是鬼，而是仙。”

苏照笑了笑，定定看着卫婧，道：“你当真是不怕我。”

不是疑问句，而是笃定。

“我为何要怕？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正人君子，目光清正，如是奸邪，也养不出那样锐利的剑气。”卫婧珠圆玉润，暗捧苏照同时，恰也藏着几分心机。

苏照被这宫裳丽人赞了一下，笑而不语。

不知为何，遇到此女后，他总有一种节奏被其掌控的感觉，心头就有几分异样，问道：“殿下都没见过秦某的剑，何出此言？”

卫婧怔了下，一时沉默了下来。

这句话，在“前世”没有出现过。

不过此女心智不凡，瞬间就改换话题，道：“仙长夜入宫禁，是为了铲除妖人吗？”

苏照不由眯了眯眼，知道这仅仅是询问，并非是这卫婧知道了他和秦冰绡的谋划，正色直言道：“听说卫国有妖人作祟，秦某身为正道弟子，深以为恨，遂至宫中一探。”

“秦仙长，你可算是来了。”卫婧幽幽一叹，忽而盈盈起身，就是一拜，颤声道：“还请仙长出荡清妖氛邪祟，还卫国一个朗朗乾坤。”

苏照看着盈盈而拜的卫婧，一时就有些愣怔。

“这襄城公主……”苏照默然不语，心头却有些感慨，“国亡出诤臣，卫君虽荒淫无道，其女却是一位奇女子。”

苏照此刻伸手虚扶起襄城公主，轻声道：“秦某道行低微，纵有心除魔，也束手……”

然而，将宫裳丽人扶起，却是迎上一张泪珠盈睫，哀戚婉绝的晶莹玉容。

卫婧珠圆玉润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道：“秦仙长，还请救一救卫国的百姓。”

苏照面色微顿，道：“这……”

不得不说，女人的眼泪是最好的武器，他此刻当然没有冲昏头，卫国百姓他自然会救，都是他苏照的子民，拯溺于水火，义不容辞！

嗯，就这样。

卫婧眼睫微颤，此刻见对面的少年剑仙脸色低沉，芳心中也生出一丝愧疚，都说三真大教弟子不谙世事，她这样欺骗于这位秦仙长……不过，为了卫国宗庙社稷，黎民百姓，仙长正直方严，应能原谅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