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腊月未曾洗漱的从祠堂出来直接就去了婆婆处。
果然不出所料,听声音,小宴厅里娟娘正有说有笑的陪婆婆过早,只是却听不到之城说话。正纳闷呢,就见之城兴冲冲的从外面进来,后面跟着个捧着食盒的丫头。
“娟娘,你要的城南赵家酒酿鸽子,我排了一个多时辰的队才买到,怕凉了又让丫头”之城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看着也正打算进去的腊月,余下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月月娘,你也来了。”
腊月笑笑,掀开帘子请他先进去,“快进去吧。”
“怎么了之城?谁在外头?”是娟娘的声音。
屈辱的感觉油然而生,斯情斯景自己真的就是个外人,十成十的外人。
她努力挤出个笑来,抬脚跨进门槛,“是我。”
屋内一时寂静,仿佛腊月是个瘟神似的,一进门所有的欢声笑语就都被杀死冻住。连之城也因为晚上去接腊月她不肯跟着自己回来生她的气不肯搭理她。
没人让她座,也没人和她说话,娟娘垂头舀着手里的酒酿鸽子,轻轻的吹着,水红色的袖子里探出的一断雪白手腕,手指竟和那瓷勺一个颜色般,白的耀人眼目。腊月突然想起来自己刚新婚的时候,新婚夜之城说自己穿着红衣服好像火里裹了一团雪,白的整个人都是亮的,发光的。
如今,这句话大约也没少对娟娘说吧。
尴尬的站了好久,腊月发现她不开口众人似乎都没有说话的意思,于是只好先说话,“娘,儿媳今日忽然想到一件事,可能不能在家中陪你们过节了。”
尽管努力掩饰,可她还是看到了婆婆和娟娘脸上一闪而过的喜悦。
不等婆婆开口呢,之城先急切出声,“什么事?非要今天去吗?大十五的不在家里你要去哪儿?”
“是这样的,”腊月对之城福了一福,“上次在凤凰寺内治伤的时候,我在佛前许了愿,要是能康复的话就等十五了去还愿,可是回来后家里事多,忙着就都忘了,昨夜祠堂跪着的时候恍惚打了个盹儿,就梦到金甲神人来问我讨要布施,一下子惊醒了。”
他们一家人本就素来十分信这个,再加上如今除了之城都多嫌她多嫌的不行,管她什么借口呢,能不看见她就行。是以腊月这番话一说完婆婆便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慈蔼的说道,“俗话说,许给佛佛想着,许给人人念着,既是如此,不还愿自然不好,你就去吧,家里有月娘陪我操持着不用担心,尽可悠闲些。”
之城却不满意了,但母亲开口了,况且反正晚上就回来了,还是可以一起过节的,于是虽然不满倒也没有说什么。
谁知腊月接下来的话,直接就气的他失态驳斥出声。
“娘,儿媳此去可能要好些天才行,儿媳想”
之城不等她说出来就厉声打断她道,“还个愿你还要住在那里不成!过了午就回来,我让人跟着照应!”
他生怕月娘真的说出什么无法拒绝的理由来,他知道娘一定会同意的,可是他不同意,他不要月娘离开他,他才刚回来,他都还没有好好和月娘说说话呢。
腊月自然知道之城的意思,但她话已出口,主意已定,又岂会因他这疾言厉色的一声呵斥就罢休。
就听婆婆不满的斥责之城,“不懂事,你当我是死了不成,这家里还是我当家呢,哪里轮到你来截话,且听她说完看看是什么事。”
腊月这才接着道,“儿媳想,上次顺便还许了个求子的愿,若是能为张家诞下一子将来就到凤凰寺中吃斋念佛满一年才行。”她笑的极为温柔,抬头看着之城道,“如今其实这愿也算是应了,虽然是娟娘怀了孩儿,但毕竟是我们张家长子,我就要去还愿才行的,之城你说是不是?”
“一年!”之城气的咣的把茶碗敦在桌上,“一年在那个寺庙里?你这和出家有什么分别?不行,我绝不答应!”他这一刻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什么娟娘的脸色不好了,几乎是恳求的一把拖住腊月的袖子低声下气的,“月娘,你听话好不好,就今天一天就回来好吗?你别生我的气了,你回来我都听你的,你不是说想要个孩儿吗?你不在家咱们怎么能”
“放肆!”婆婆气的浑身发抖,指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就开骂,“不争气的东西,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佛祖岂是你能欺骗戏弄的!许了什么就是什么,你难道想让咱们家都跟着倒霉吗?”
娟娘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看着,只是那偶尔瞄向腊月和之城的目光里却都是藏也藏不住的不甘和恶毒。
“之城,”她终于细声细气的开口了,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江南水乡女孩独有的酥软之音,“姐姐是为咱们家好的,你不该气娘生气,”看着之城不满瞪她的目光,娟娘话锋一转,柔声道,“不过,佛祖菩萨最是慈悲,想来也不会忍心看夫妻才刚聚首就要再分离一年这么久,不如”
“不如什么?”之城连忙问计。
“不如就找贴身有眼色的灵巧奴才跟着去,到时候把咱们的意思带到,看看那位大师能不能通融通融,有什么法子可保两全。”
之城极为满意的点点头,“还是娟娘聪慧,那就这样吧。”
婆婆无奈的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也不好再说什么,瞧了面前的腊月一眼,然后不耐烦的挥挥手,“去吧去吧,赶紧准备下去吧,临行不用再来请安了。”
只有之城来送腊月,还外加了两个他的贴身小厮跟随,至于暗中嘱咐了两个小厮什么,腊月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
不由心内叹气,到了凤凰寺见到金指的话,该怎么暗示他才能不露馅,若是金指看不懂自己的眼神,或者死活就是不屑撒谎,守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的准则,那自己可就要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