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们面面相觑瞬间紧张起来,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家少爷,腊月也有点摸不着头脑的看着吕公子到骡车旁掀开蒙着的毡毯仔细看了看,然后取出个小小的大肚子小花插瓷瓶走回到棚子里坐下,那几个仆人似乎长出了一口气又都默不作声的喝着面前的茶。
吕立新将那瓶子递给腊月笑道,“少夫人看看,这就是用你们家的水香墨掺了别的颜料画出的坯胎烧制的瓶子。”
腊月接过这件小巧的花插看的爱不释手,上头画的是佛教常用图案拈花指,一朵莲花在丰润的手中娇艳欲滴,既然是给寺庙做的,那图案就都是水墨色的,且线条冼练简洁,大方古朴中自然就透着一股禅意。
她用手蹭着那花纹,“这花纹的颜色是比寻常看到的水墨瓷器更真实些,且墨色聚而不散,线条中好像有一根铁丝似的,柔中带刚的,实在是太美了。”
“夫人真真识货,能看出这花纹的用心之处,这都是你家水香墨的功劳。”
腊月将瓶子还给他,“公子谦虚了,水香墨也不过是让墨色更好而已,但是这坯子的图案柔中带刚的刚劲可都是画工的功劳了。上次就听吕公子说的你家新收的画工要回去亲自看着,莫非这就是出自他们之手?”
吕立新有些羞窘却又得意的点点头,然后说,“只是夫人手中这件却是我亲自画的胎,这一窑我也就弄了这么一个凑趣玩罢了。”
说着把那小花插递给身后的仆人命放回去,这才转头对腊月道,“此次所烧东西都是寺订单内的,我也不好私自拿出来送人,等回了邺城,我送几个花瓶什么的给高掌柜送过去摆在店里玩,还请少夫人莫要嫌弃磁州窑的东西价廉不上台面。”
这吕公子说话句句客气的找不出半分错来,腊月连忙谢过,又要说收摊回寺里的事,却不想再次被吕公子打断。
他笑道,“粥也吃完了,我们几人这好几碗粥才不过邺城一碗面条的价钱,想来夫人也看不上,”他略一沉吟,“不如我给夫人讲个奇闻传说听吧,倒还比几文钱有趣些。”
一听有故事听,腊月瞬间来了兴趣,也顾不得提回去的话来,眼睛一亮整个人都神采飞扬的,连忙命常嬷嬷将自己的故事册子取出来,桌子上铺开笔墨一脸期待的望着吕公子,“公子请讲慢些,腊月文墨太粗,整理起来费工夫。”
“这样,”吕立新略一犹豫还是说了出来,“立新之前也念过几天书,识得几个字,不然我来代笔吧,一边讲给夫人听,一边写,想来能稍微快些。”
这话有理,腊月连忙将笔墨推过去,无意间扫到他那几个哑巴似的仆人又互相对望了一眼,目光总瞟向那一车的瓷器。
莫非是怕耽搁了送货?那自己这么阻着吕公子来写故事似乎有些不妥了,“吕公子,若是今天那忙,不如就改日有机会再写吧,要是错过了约好的交货时间可就不好了。”
“无妨,”吕立新头也不抬的对身后的人下命令,“你们几人若是闲的无聊,这太行山内颇有风景,想来雨中细赏更有一番情致,就去逛逛也好,一个时辰后来此地候命就是。”
他说话不温不火的,明明是很温和的声音,却让腊月不知怎么的一下子想到了石云清,有种让人望而生畏的感觉。
那几个仆人听了他的话竟然真的伞都不曾撑的就那么出去了,腊月自然晓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与自己无关的事,就是再古怪不对劲,她也坚决不会允许自己的好奇心滋长。
棚子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那骡车停的地方正好长着一簇青草,骡子安静的嚼着草吃,常嬷嬷从小里间拿出两碟子点心又泡了些茶水伺候上,便到一旁给腊月做棉护膝去了。
吕公子微一思索,提笔开始书写故事,更是分出心来为腊月讲起来他写的这个小故事。
“这个故事就发生在邺城,说是邺城有位望族富户章家,”他说到这里歉意一笑,连忙解释,“不是你们家的张,是立早的那个章。”
“张姓本就是个大姓,多了去了,就是弓长张也是无妨的,我还没那么爱多心。”腊月笑着为他倒了茶听他继续讲下去。
吕公子谢过茶,说道,“这章家的老爷娶的夫人是个极为神秘的女人,整个邺城都不知道她的来历,就连她身边伺候的丫头仆人也都不知道夫人娘家何处。但是口音却又的确是漳河两边的口音,不但夫人从不许别人问起她的娘家,就是章老爷也对自己夫人娘家的事讳莫如深,有交好的朋友或玩笑或认真的问起来,都会惹得这章老爷瞬间变脸,甚至绝了交情。”
这也太奇怪了,腊月忍不住好奇心起,“一个娘家也这么忌讳,还是本地口音的又查不出来哪家的姑娘,莫非这章夫人是个什么妖怪变的?跟那戏文里唱的白蛇传一样的么”
被她这么一句童稚可爱的话逗笑了,吕公子摇头轻笑,“少夫人说笑了,这世上自古鬼怪都是只听众人口口相传,谁亲眼看见过?不过是愚弄人的东西而已,少夫人怎么也相信起这个来?”
腊月却一下子想到了自己重生的事,若是这世上当真没有鬼神,自己怎么会重生呢?要说是梦吧,那一场梦也太过真实了些,梦里那破草房里,自己的孩儿,那雪地里一地的血
可是谁能信这些呢?想来吕公子有句话说的倒是极对:鬼怪之事都是只听别人说过,谁亲眼见过?那是因为亲眼见过的人反而知道说出来没人会信,徒惹世人嘲笑而已罢了。
“你说的对,是我妇人之见了。”腊月心不在焉回答。吕公子却眉头微微一皱,但立刻便恢复了原状,接着讲道,“其实邺城里到处也是这么传说的,说这位章夫人是磁州城兰陵王墓下的千年老狐成了精,迷惑了章公子和他成了亲,专门来吸他元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