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之人突破之时都要渡雷劫,越是后期,雷劫越是可怖。每个修仙大派都会有专门的地方供弟子渡劫,一是可以防止雷劫误伤他人,二是这渡劫之地都有专门的法阵,帮助渡劫者减轻痛苦。
云剑仙门自然也不例外。
云剑仙门的渡劫之地名为雷极谷,现在的的雷极谷是新建的,旧的雷极谷毁于前代掌门,裘昭昭的师兄玄岳子。当时的他已是大乘,只差半步登仙,当年他引来的九天玄雷,不但劈死了自己,也把整个雷极谷给毁了。
玄岳子陨落后,旧雷极谷就成了云剑仙门的禁地。
师兄渡劫之时,天黑了三日,这雷也酝酿了三日。那段时间,方圆百里乌云滚滚,裘昭昭和郑懿行守在谷口,三百名内门弟子守在雷极谷旁列阵,为其护法。
裘昭昭忘记了很多事,却永远也忘不了师兄入谷的背影,忘不了凄风苦雨、混沌天地之中的那一抹白色。
他是林间月,也是柳上雪。
是浑浊世间唯一的一抹纯白。
他陨落时,裘昭昭在未入谷,她不想看见师兄狼狈的模样,他这么完美,这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能允许别人看到他的失败呢。裘昭昭拦住了试图入谷的所有人,把那里划为禁地。
只有师弟独自走了进去。
郑懿行进去待了十天才出来,出来之时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再次强调将此处彻底封禁,无论是谁都不得进入。
裘昭昭至今没进过禁地,她不想进,也不敢进,当年的她是有私心的,她一直觉得师兄并没有死,一直不肯面对这个结果。如今五百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她突然想进去看看,哪怕里面早已什么都没有了。
也是时候和过去做个了结,更何况,那里说不定藏着有关魔气的秘密。
月上中天之时,裘昭昭提着她的佩剑“折柳”出了门。
裘昭昭故意没有御剑,一步一步地走着,空中浮云渐多,逐渐遮住了月光,夜风寒凉,吹动了她乌黑的长发,裘昭昭没有去整理,任由它们狂舞着,看起来就像是夜行的恶鬼。
穿过竹林,下了山,路边不再有风灯,无月的夜里,裘昭昭失魂落魄,越走越慢,甚至想掉头回去。
她很想逃,但她很清楚,她已经逃了五百年,再不亲眼面对这一切,等待她的只有寿元耗尽,灰飞烟灭。
越是长寿,越是贪生。
师兄是她的心魔,也是她命中注定的劫数。
禁地门口有一袭白衣。
裘昭昭睁大了双眼,若那一袭白衣便是她的心魔,此时她只希望多看他一眼。那风中飘舞的衣袂,站的笔直的背影,生人勿近的气场,以及无形的威压,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视线模糊了起来。
心魔动了,他很轻易就锁定了裘昭昭的位置,裘昭昭的一切伪装在他面前形同无物,青色的剑光袭来,杀气凛冽。裘昭昭没有躲,折柳在手中发出躁动的嗡鸣,期待一场酣战。
剑光却中途停了下来,裘昭昭也看清了他的脸:“师弟?”
强横一击强行收招,让柏风屿喉头一甜,一口血吐了出来,为了不让裘昭昭发现,他赶紧用袖子去擦,却被裘昭昭扯住了手,递上了一块手帕。裘昭昭的手帕上有股淡淡的竹叶香味,柏风屿有些惊讶,裘昭昭居然和自己一样喜欢竹香吗。
裘昭昭惊讶的却是“怎么哪都有你这小子”。
把眼泪憋了回去,眼角还有些晶莹,裘昭昭又给柏风屿塞了一颗回元丹,瞥到他手中那把自己随手送的除了漂亮一无是处的剑,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师弟啊,你怎么跑到这里了?”
柏风屿并没有反问,而是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师姐,既然你也与郑老有缘,有些话我便直说了。”
郑老?裘昭昭楞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郑老指的就是变成老头子的郑懿行。柏风屿继续说道:“如今郑老外出游历,他之前交给我的任务我未敢忘记。”
“什么任务?”
“调查门中魔气。”
“哦?”裘昭昭借坡下驴道,“巧了,我也是,你今夜来此,是调查到禁地了?”
柏风屿点头:“不错,此地魔气较为浓郁,我有些好奇里面是何等光景。”
“我也是这么想的。”裘昭昭虽然想进入禁地,却不想让别人进去,便继续说道,“我观察过这里的结界,一旦有人进入便会触发警报,到时候就麻烦了。”
“多谢师姐提醒。”柏风屿显然是信了,裘昭昭赶紧趁机转移了话题:“师弟啊,你怎么还用这把剑……不是说了它华而不实了吗……”
裘昭昭以为柏风屿会说因为这是师姐送我的,但是他没有:“因为这是我最好的剑了……师姐可能并不在乎它,但它确实比普通的铁剑要好数倍。”
“啊……”裘昭昭忽然才想起来自己这个师弟只是个普通的外门弟子,一边感叹自己的脑子混沌,一边提示道,“说起来,天天呆在山上也很难有发展,有空下山游历一下或许更好。”
梦里的柏风屿是受人陷害,不得已被赶下了山,一想到这一重陷害有可能是柏风屿后来回到云剑仙门复仇的源头,裘昭昭便有些不安,先下手为强,在柏风屿被陷害之前先忽悠他下山,应该能减少些误会。
况且,柏风屿这么好的根骨,留在山上也确实是浪费时间,一群有眼无珠的家伙,根本不可能成事,放眼整个云剑仙门,就连身为掌门的付渐歌也一天天的不知道在瞎钻研什么,庸庸碌碌,连不久之后这么大的危机都预见不到。
裘昭昭也不指望别人了,她就想好好盯着柏风屿,这小子就像矛盾的中心,所有事件都和他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况且,裘昭昭也有些自己的小私心,她想弄清楚,每次出现在柏风屿身上的既视感是什么,为什么总是能在他身上看到师兄的影子。
把一个人当做另一个人的替身这种事,裘昭昭是很反感的,可这种没来由的既视感几乎完全不被她控制,折磨得她几欲发疯。
“下山……”柏风屿似乎从未思考过这个,裘昭昭继续说道:“对啊,门派就是教了你些基本的修炼之法,后面提供的更多的是资源,你在这既然得不到应有的资源,不如自己出去闯闯。”
柏风屿看着裘昭昭,漆黑的夜色中,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朦胧:“师姐……也会下山吗?”
“那是自然。”裘昭昭笑了一下,云在这一刻散去,月光倾洒大地。月光下,柏风屿注意到她弯弯的眼角似乎有些晶莹的痕迹,手微微动了一下,还是没有伸出去:“对不起,师姐,我之前差点伤到你……”
“啊?”
裘昭昭并没有反应过来,柏风屿觉得她似乎有点粗线条,拿起之前裘昭昭给他的手帕,小心地用没沾血的部分轻轻擦拭她眼角挂着的一抹泪花,却没想到她的眼泪居然越擦越多。
就这么毫无预兆的,裘昭昭的眼泪宛如积蓄了五百年的洪水一般决堤而下。柏风屿吓傻了,裘昭昭也傻了,赶紧手忙脚乱地用袖子擦,一边擦一边说道:“哎?怎么回事?哎?我在哭什么啊……”
柏风屿拿着血泪混合的帕子,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他想去抱抱他,但又觉得自己似乎没这个资格,只好小心翼翼地向前蹭了蹭,轻轻抚摸她的后背表示安慰。
裘昭昭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些什么,她只觉得很委屈,很难过。
她一向是个坚强的人,在街头和野狗抢食物的时候,师兄师弟进入内门,她一个人在外门被孤立的时候,甚至师兄陨落的时候,她都一滴泪都没掉过。为何今夜如此失控……
裘昭昭想不通。
柏风屿虽然不理解,但还是默默陪着她,直到她的眼泪流尽了,才默默递过去一个水囊:“师姐……喝口水吧?”
裘昭昭结果水囊,忍不住笑了,浅浅地喝了一口,不知是不是哭过的缘故,她突然生出了一种又累又乏,精疲力竭,只想睡一觉的感觉。谁知柏风屿却突然拔剑,挡在了裘昭昭身前。裘昭昭也察觉到了危险,折柳却并未出鞘。
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一只漆黑如夜色的三头鸟无声地盘旋在空中。
这三头玄鸟并不是裘昭昭或者郑懿行留下来的守护兽,或许是后来人放的,谁知道呢。裘昭昭略微看了一眼,这只鸟仅仅是金丹修为,刚刚不出现,现在才冒出来,作为守护兽实在是有些过于丢人了。
“走吧,再靠近禁地,它可能就要生气了。”裘昭昭大步离开,柏风屿一边盯着玄鸟,一边倒着走,速度很慢,裘昭昭便也放慢脚步去等他。
玄鸟似乎很不满意他们就这样离开,尖啸着掠过来,三个头分别吐出三个巨大的火球,直直砸向二人。火球巨大,裘昭昭很快就算出了不可冒进,只能后退,一把拉住柏风屿向后一跃,又回到了禁地门口。
玄鸟再次袭来,它的目的很明确,若是无法将这二人就地格杀,便将他们赶入禁地,无论是禁地中的法阵还是后面赶来的戒律堂,对这二人来说都会是巨大的麻烦。
果然门派中有内鬼吗?这种感觉让裘昭昭十分不爽,就像是炒菜中混进去的香菜末一样令人生厌。裘昭昭讨厌香菜,也讨厌内鬼。
只是,这里是云剑仙门而不是野外,柏风屿也刚好在身边,裘昭昭不敢暴露实力……在她一晃神的功夫,柏风屿已经跳到了玄鸟中间的头上。
好小子,不愧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