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等待一场一定会到来的劫难,不如自己成为那一劫。
这些年,危如雅一直在调查酩花液的事,听说容州城当众销毁了一大批酩花液,便赶了过去。
然后她就看见了柏风屿,少年和身边的人说着话,温和但疏离,听城里的人说,这酩花液是沈家的几个公子小姐劝沈家主销毁的,可以说是年少有为。
危如雅有个不好的猜想,为了证实这个猜想,她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寻找坠星。
危如雅不是个聪明人,参不透西极雪山的阵法,但她够强,够莽,终于还是找到了那朵花。
她的猜想是对的,郑懿行复活了柏风屿,但修仙界的气运也被消耗了大半,十年之内必有一劫。
不知怎么,危如雅忽然就想起来她和郑懿行的新婚之夜,纱帐重重,红烛堆泪,她缩在郑懿行怀里,两个人的长发纠缠在一起,郑懿行哑着嗓子问她:“师姐……雅雅……你知道我为何喜欢你吗?”
危如雅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是头发把郑懿行蹭得痒了,只听见他低低地笑了一声:“雅雅,我们是一样的人……”
确实是一样的人,虽然不知道郑懿行复活林间月是为何,但那一劫已经避无可避。
做个反派吧,然后像话本子里一样被正义击败。
东海杨家,这是最后一个与酩花液有关的世家,也是最大的一个。
这是杨云熙的亲族,但杨云熙并未多说什么,她是被裘昭昭捡来养大的,若不是后来名扬天下,杨家也不会来认这个亲戚。
以前她总是孤身一人,现在身边有了个晏阳,他确实是长大了,能帮到自己不少。
比如现在,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的心魔只针对参与了酩花液之事的人,绝不伤害无辜,却还有人冥顽不灵,坚持要与自己拼个死活。
怎么,亲人做错了事,便不是错了吗?
这个小少爷看起来也是不受宠的样子,根本接触不到有关酩花液的核心机密,可他却偏不愿意像谢家那位少爷一样安静等着,等事情结束之后成为新任家主收拾残局。
不用危如雅亲自动手,晏阳的阵法便将这小公子牢牢困住,无法挣脱。危如雅慵懒地坐在空中漂浮着的巨大彼岸花上,玄色衣袍像是有毒的花蕊,苍白的手把玩着小公子的玉箫。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满地赤红被彼岸花吸得干干净净,危如雅才意示晏阳放了他。
“走吧。”
晏阳乖乖地回到她身边,二人飘然而去。
魔域入口的天气依旧不怎么好,不但刮风下雨,还电闪雷鸣。
空中漂浮着的一朵小彼岸花正在传递来自魔域深处的声音,来自裘昭昭发髻上落下的那一缕花瓣。听到郑懿行的声音,晏阳略微有些不安,但危如雅神色如常,嘴角有一丝淡淡的微笑。
“郑懿行,我们是一样的人。”
记忆中的少年眉眼温柔,道心坚定,一把沧海剑一往无前。
后来他的剑折了。
“那些名门正派也集合得差不多了,你只要当着他们的面杀了我,一切就结束了。和以前一样,在云剑仙门好好的……”危如雅把剑塞到晏阳的手里,时隔百年,成年后的他终于再次感受到了危如雅双手的触感,不似记忆中的温热,是凉的,宛如毒蛇。
晏阳的手抚在剑上,剑比危如雅的手还要冷。
“师父,我做不到。”
“在云剑仙门时,你不是答应得好好的?”
晏阳低下头,没再说话,一旁的彼岸花还在发出郑懿行的声音,实在是有些聒噪。柏风屿裘昭昭二人离开后,危如雅便去找到了付渐歌。
危如雅不希望云剑仙门因为她而被千夫所指,计划让付渐歌在她解决掉染指酩花液的家族之后,带众仙门来讨伐她。
到时候她开启封印魔域入口的大阵,然后死在云剑仙门的人手下,以自己的肉身作为阵眼,封印魔域,结束这场劫难,一切归于平静。
晏阳说要跟着危如雅,危如雅自然是不同意的,云剑仙门的长老就要光风霁月,怎么能和魔修混在一起。
“到时候,我来杀死师父,就说我是卧底便好……”
那时的晏阳用这套说辞,换来了危如雅同意他跟在身边。
晏阳神色凄然:“抱歉,师父,我骗了你,当年我最后悔的事,就是让你独自离开。师父总把我当成小孩子,我想告诉师父,我……”
“沧海剑折,道心不复。”
彼岸花中郑懿行的声音掷地有声。
空气有一瞬间凝结,危如雅捏碎信物,彼岸花也枯萎成了灰烬。
“你动不了手,自然有人会动手。”危如雅向远处眺望,云剑仙门为首的大批宗门御剑而来,讨伐魔女。
晏阳布阵防御,危如雅单手掐诀,空中那朵巨大的彼岸花宛如融化了一般乡下淌着赤红色的血液,无情无尽地在地下的彼岸花田中凝成血河。
面对这宛如地狱一般的场景,危如雅笑了,她笑着看向紧张的晏阳,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瞧你在紧张什么。”
“师父……会死吗?”
“嗯,血河进入魔界需要生魂为引,越是强大便越能发挥效力。我终有一死,便想着送你回到你本来的地方。”危如雅笑了笑,“你不愿意回去就算啦,送裘昭昭他们两个回去也好。”
“只要是生魂就可以吗?”晏阳像是豁然开朗了一般,似乎想到了什么……若是为了师父而死,师父就永远也不会忘了我吧?
“你不行,我这种满手血污的大魔头才能让血河发挥最大效用。”危如雅已经猜到了晏阳想要做什么,又揉了揉他的头,“有了郑懿行那大阵,以后魔域应当也会成为灵力丰沛之处,你去魔域避避风头,等风平浪静了再回来便是。”
“晏阳不愿独活……”
“那就去找个道侣。”
“师父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晏阳的声音几乎带了哭腔,危如雅却只留给他了一个决绝的背影。
女人逆着风,面对着整个修仙界的包围圈。
付渐歌和杨云熙站在最前面,和仙门围攻云剑仙门那天一样,道貌岸然地细数着危如雅的罪过。
陆泊舟身体不好,没有跟来,各大门派也心照不宣地没有带年轻弟子前来。
幻魔危如雅,专攻人心,他们早就想杀了她。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但他们又十分忌惮,害怕自己的秘密会无所遁形。
檄文念完,依旧是没人敢动手。
时间似乎凝固了。
魔域入口处传来的男声宛如石破天惊。
“幻魔危如雅,残害同门,滥杀无辜,其罪当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