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尘回到竹楼，晃了晃脑袋，忘却烦恼，身心步入空灵，而后内视己身，看见了惊人的变化。

此时丹田之内，一颗散发金芒的灰色圆丹沉浮，真丹和魔核却消失不见。

他直觉认为，两枚内丹合一了，变成如今这枚灰丹。更何况，金色的“无”字也没了。

细细想来，变化似乎出自于他昏迷期间，再一琢磨，他感觉自己的昏迷可能不是因为赵天方的那记脑瓜崩，而是丹田出了异变。

联想到小蛇每次蜕变都需要沉眠，封尘对于这种猜测更加信了几分。

略微感知，他发现灰丹的气息和丹田内部灰雾的气息无二，也渐渐明白，这种灰雾会伴随他一生，从今往后会影响他的修炼一道。

不过目前来说并没有什么不适，他也就任由其发展了。

更重要的是，灰丹居然奇迹般的内蕴仙气、魔气两种法力，更涵盖冰火属性的气息！

一堆互相冲突的东西同在一物之内，而和平共处，这本身就令他匪夷所思，但更多的是惊喜。

从此他不再需要区分仙魔之气，想仙就仙，想魔即魔，随心所欲；或者说，仙中有魔，魔中含仙。

“真不戳，我以后不必非要维持仙魔之气平衡，所吸收之气皆为我所用！”

封尘心中所想，长笑一声，回荡在整片竹林之中，惊得飞鸟四散。

......

在青竹峰度过了将尽一年的时间。

饶是封尘有定力，也实在憋得慌，只好出了竹楼，在山中到处闲逛。

在此期间，赵天方没有找过他的麻烦，公冶胜亦没有再来，他也乐得清闲。

整座青竹峰很大，占地面积极广，他曾登顶远望，能望见数座比之更高的山峰，想必那些就是大千宫其他一些长老弟子的居所。

除去竹楼所在的竹林，山中的其他地方似乎并未有人踏足，不禁使得封尘探索之心蠢蠢欲动。

登高山观日出云海，宿林中饮月华朝露。

封尘背着通体变成海蓝色的神寒剑，游荡于山野之中，仿佛化身自此隐遁世间。

他寄情山水，枕石漱流。饿了，就拘来一只野物烧烤；渴了，就捧起一汪山泉饮下。一举一动都带着烟火气，朴素无华。

自此来到修真世界，他似乎除了修炼就是跑路，很少有过这般闲云野鹤的日子，身心空灵，返璞归真。

山中岁月乐无穷，随着时间的流逝，封尘感觉自身开始发生了变化，一种难以言喻的变化。

直到有一次，他以指尖轻触一只美丽的蝴蝶，蝴蝶依然平静落在花叶上吮吸灵露，仿若浑然不知有人靠近。

封尘才终于发现，自己的变化源于内在，或者说本我。

心态变得老成沉稳，不再有一种锋锐之感，或者说锋芒内敛；连带着神寒剑，也变得安静，时常藏于剑鞘之中，不再像之前，动不动就嗡鸣惊山鸟。

一年后某一日的黄昏，封尘遍游青竹峰，兴尽而返。

他像是一个山野农夫，留着胡茬，将长剑靠在门边，便进了竹楼，一副农民刚刚劳作归家的模样。

一进门，就看到香案旁的竹椅上坐着一名老者，此刻正端着茶杯，笑眯眯地看着他。

“公冶前辈！”

封尘连忙上前见礼，却见老者起身双手将他托起，笑道：“别这样，我今天来找你，不过是想闲谈几句罢了。”

说着，老人指着玉床：“坐下说话。”

待到封尘坐定，公冶胜开口道：“不知小友觉得，这山中岁月，如何？”

“纵是很短，却也够长。”

“哦？此话怎讲？”

封尘笑道：“前面一年时间都待在竹楼，游历青竹峰不过数月，此时日算短了。”

老人点点头。

封尘接着道：“朝暮存于山野之间，感天地之灵性，念万物之生机，却也能想到修行，亦是烟火生计；修士，不过是寿元长些的平民百姓。”

他叹了口气：“晚辈先前以为的修行，就是提升实力不断变强；现在想来，修心比修行更重要。”

他逐渐明悟，修行和上辈子的生活没什么区别，都是人或者说生灵，存世的一种方式罢了。

他也开始了然，隐世宗门之所以隐世，是因为隐居真的很棒，免于世俗纷争，不需要因为得罪人而东躲西藏。

想到这里，封尘清澈的眼神望向神色淡然的老者，问道：“晚辈斗胆问一句，大千宫为何选择出世，插手仙魔之争？”

此话一出，老者似是早有预料，“呵呵”一笑，想都不想地说道：“入世还需要理由么？”

见封尘面上颇有不解，他又顿了顿，道：“本就没有出世，谈何入世？”

这下封尘更迷惑了。

公冶胜忽视了封尘的疑惑，凑近脑袋笑道：“小子，我问你，为什么要出世？”

“自然是因为有世俗纷争、权力争夺以及仇人追杀等，不堪其扰，方才出世隐居。”

“说得对！”老者微笑，又道：“那么，你说得以上种种，因谁而生？”

封尘想了想，道：“人！”

“不！”公冶胜摆手纠正：“不是人，或者说不止是人！准确来说，是拥有七情六欲的生灵！”

他看了看竹窗外日渐昏沉的天，感慨道：“有生灵的地方就会有纷争恩怨，纷争恩怨又因众生而起；你我，有情众生即是世间，谈何出世入世？”

封尘闻言瞪大眼睛，喃喃道：“是了，人就是江湖，你怎么退出？”

“你说什么？”

封尘回过神来，笑了笑：“没什么。”

随后他话锋一转，问道：“就算如前辈所说，可大千宫为何选在此时插手仙魔的破事？”

“因为大世要来了。”

公冶胜下意识地低声喃喃一句，见封尘没反应，就微微晃头，笑道：“不为什么，天色不早了，老夫告辞，小友歇息吧。”

说着，他便从椅子上起身，向着门外走去。

封尘连忙迎上，送出阁楼。

不知不觉间已是傍晚，月明星稀，一抹清冷的月光洒下，照亮了楼下的二人。

“本想让你在这山中待上几日，好磨炼一下心性，你倒好，竟然生出隐居避世之意！”

老者面露无奈，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封尘。

封尘有些尴尬，挠了挠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还是劝你一句，处世恬淡是好事，莫要失去进取之心。”

“晚辈明白。”

“嗯，对了，有件事忘了说了。”

老者笑着转过身，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说了一句：

“以后你就把这里当家，可好？”

封尘哪里还能不明白言外之意，略一犹豫后应下：“好的，师父。”

他对老者观感不错，便也没有排斥。

“哈哈哈--”

公冶胜大笑着，沿着林间小道，晃晃悠悠地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