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光照下，鞑子如蚁附一般从濠州城的城墙上退了下来，只留下一地的尸体。

濠州虽不是什么中心大城，规模倒也不小，城墙约莫有五丈之高。

再加上元军寄以厚望的回回炮实际上没有对红巾军造成过大的打击，鞑子今日的进攻自然是失利了，所以才被迫退兵。

生死之间，最容易催发人的潜能。

战场上的氛围，会让人逐渐忘记人性，慢慢回归原始的天性。

朱六蹲在墙垛下，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两只手无力地瘫在地上。

胸口的浮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平缓下来，他已经快说不出话了。

长时间的拼砍让体力大幅下降，好不容易把鞑子的进攻压了下去，现在他只想好好歇息一番。

娘的，将死之龙也不容轻视啊！

这些鞑子个个如狼似虎的，就算是要死了都要扯下俺们一身的皮，真是狠啊！

“弟儿，你没事吧？还要在这里守上一天呢，如果不行了就下去吧。”朱重八扯下头上的红巾，使劲的擦了擦脸。

虽说大帅下了帅令，亲兵是要在城墙是坚守两天才可以下城轮换的。

可这是弟儿啊，兵凶战危的，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还怎么向大爷大娘交待啊？

当初把弟儿从那个茅草屋里带了出来，咱就在心里发誓，这就是咱的亲弟弟！

“八哥，俺没事哩，就是脸上给鞑子嚓了几下，不碍事的。”

朱六抬起两只胳膊，想找个啥物件来垫垫背，却扯动了背上的伤，疼的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是的，他这个小胳膊小腿，怎么可能没有伤呢。

那个鞑子临死反扑，直接给他后背来了那么两下，只是当初没有感受到，现在才隐隐作痛。

铁头哥哥走了过来，把朱六扶了起来，顺手丢了个牛皮葫芦过来。

大帅可是专门交待要好好护着这两个和尚的，特别是这个小和尚，一定不能让他死在城墙上。

要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可就要提头来见了。

“俺没事。”看着铁头哥哥关心的眼神，朱六缓缓地摇摇头。

“弟儿，喝吧！喝下去就不难受了。”

打开那个葫芦，一股呛鼻的味道扑面而来，着实让他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捏着鼻子狠灌了几口，不一会儿，那股感觉就戛然而止了。

好东西，真他娘的是好东西！

看着小和尚连灌了好大几口，铁头忍不住了，急忙把牛皮葫芦抢了回来。

你以为这酒便宜吗，可是花了俺几天的俸银冽。要不是守城，才舍不得买这么贵的酒。

摇了摇酒葫芦，听着里面空空如也，他不免呆呆地看着弟儿。

“铁头哥哥不要生气嘛，等俺下去歇息，给你买几斤好好过过瘾。”挠了挠头，朱六不好意思地笑笑。

“也好，不过俺要喝城里最好的天仙醉。”

都行都行，只要你现在放过我就行。

得到弟儿确定的回复，铁头满意的向重八那走了过去。

他在这濠州城里本就是孤身一人，平生无其他爱好，只是嗜酒无双。一想到下墙后可以喝到天仙醉，都不想守城了。

“铁头，你看看你那样，脸上都乐起褶子了，啥好事把你乐得。”

顺着城墙走过来个个大汉，不用说，敢这样说话得肯定是大帅了。

铁头敷衍地回了几句，总不能说是想喝酒了吧，那还不得被帅爷招呼几下啊。

他的后面还跟着郭天叙，这个富家公子倒是潇洒得狠，双手空空，那副巡查的样子看着就让人讨厌。

“让一让啊，弟兄们来，刚做好的馍馍，还夹着几团肥肉冽。”

跟在帅爷后面还有个女人，带着十几筐馍馍，正在分给弟兄伙。

那双大脚，朱六一看就知道是马秀英。

还正是有辨识力啊，一瞥便知。

周围的士卒们纷纷起身向帅爷行礼，朱六他们也站了起来。

看着弟儿挤眉弄眼的，朱重八都想找个地缝缩下去，这臭小子，你等老子下去，看咱怎么收拾你。

“那两和尚，没有受啥子伤吧，俺叫你们不要上来守城，你小子偏偏要上来。”郭子兴不无担心地说着，生怕这两个和尚折在这城墙上了。

“回帅爷，俺们没事，那群鞑子哪能伤到咱两。”朱六爽快地回应着，还顺手耍了个斧花。

“咱没事，有劳帅爷挂念了。”瞪了弟儿一眼，没大没小的。

帅爷也就是寒暄了一会，就继续顺着走下去了。毕竟他是整个濠州城的大帅，不可能长时间地呆在这里。

“帅爷，俺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讲？”看着郭子兴即将从这里走了过去，朱六不由开口喊住他。

郭子兴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要广纳良谏嘛。

“这鞑子今日攻城不利，明日必会派遣重兵围攻俺们，而城下还留下很多尸体。如今天气虽不太炎热，咱们也得好好防范滋生疫源啊。”

“帅爷，俺看今晚可以用骑兵压阵，在派百余壮丁把墙下的死尸掩埋了。”

“俺们还可以把这些鞑子的头给割下来，一部分就地堆成京观，让明天的鞑子看看攻城是啥下场。不说什么，多少可以威慑一下。”

“这另一部分可以带回城里，给其他弟兄们壮壮威。”

朱六一口气说了许多，说罢就退下等候着帅爷的决定。

朱重八听着弟儿的建言，心里也为他担忧着。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咱两现在充其算是个亲兵，可不能这么出色啊。那个郭小公子，一看就不是啥大气的人。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守城就好好守城，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果然，八哥想的没错，有些人就是要在这时候蹦出来。

这个狗东西，看到八哥跟马大脚情愫暗起，就他娘的事事阻碍咱两兄弟。

马秀英是你的义妹，是你伯父的女儿，你这禽兽还对别人有非分之想，真他娘的不是人啊！

“叙儿，你怎么说话的，别人是在为濠州城的安危着想。这个时候，哪有什么身不身份的。”

“小和尚，叙儿不会说话，你别跟他过不去。你们不用在这里守城了，俺有些事交待你两去办。”说罢，也不等朱六两人回应，就转身继续巡视了。

他娘的，你这老梆子就使劲护短吧。表面功夫也不知道做足，真是虚伪得狠！

朱六两人应了一声，便跟着他们走了下去。

郭天叙走过他们身边时，一脸不屑，亲兵就要有亲兵的样子，还想吃天鹅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