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东池眉头一皱,目光在柳还珠全身上下,不住打量,口中淡淡问道:“二丫头,你出了什么事了?”
柳还珠嫣然不答,反向柳东池问道:
“二叔,你一向目光如电,嗅觉如神,可否嗅得出我身上多了一些什么气味么?”
柳东池心中一动,连嗅都不嗅地,便随口答道:
“似乎有些蝎子气味?”
柳还珠“呀”了一声道:
“二叔真是神鼻,我至少被数百只大小毒蝎,困住了相当时光,直到如今,果然还残留了一些气味”
柳东池沉声道:
“你在何处被困?”
柳还珠道:
“峰脚右后方,不是有个外口是里面却深,广数丈的清幽水洞么?我想那地方适合藏舟,遂把二叔的游龙舟,驶往该处。”
柳东池点头道:
“好,那地方的确是个藏放舟船的好所在,我倒把它忘了。”
柳还珠把小嘴一噘道:
“上次好,这次却大大不好,我系好游龙舟,刚待出洞,却发现至少有一、二百只从来不曾见过的大小毒蝎,把我困在洞内!”
柳东池似出意外地,“咦”了一声问道:
“你是困在水洞?不是困在峰下林口?”
柳还珠愕然道:
“二叔怎会突有此问?”
柳东池皱眉道:
“二丫头,你说下去,既被毒蝎所困,又是怎样脱身?”
柳还珠道:
“蝎类盛产北方,南地已少,再有这多数量,列队出现,显非偶然,我便立即想到二叔所救的俞少年身上,推断可能是天蝎四凶中的人物,尾随追至!”
柳东池道:
“这推断颇为合理,主宰毒蝎的凶人,可曾出现?是天蝎四凶中的那一个?你可曾和他们动手了么?”
柳还珠摇头若笑道:
“来上三数只毒蝎,未必逃得过我的散花指,和家传度厄金针,但数量那么多,有的更身长数尺,大得出奇,未免使我怯场,只是疑神待变,不敢轻易乱动!”
柳东池点头道:
“敌不动,我不动,原是内家以静制动妙决,但你又怎样脱离大群毒蝎的包围圈呢?”
柳还珠道:
“就在我久候之下,有点不耐,想对最前面的几只毒蝎,试加撩拨之际,突然从水洞之外,传进一种相当低沉,但颇有节奏的吹竹之声,那大群毒蝎,便纷纷退去,走得一只不留!”
柳还珠的这些答覆,着实令柳东池大感困惑,因毒蝎之来,倒非太大意外,但“万博黄狼”皇甫通所说那与柳还珠年龄、身材、貌相、衣着,均颇仿佛,能够统率毒蝎的黑衣少女,却是谁呢?
柳还珠见柳东池闻言之后,皱眉沉思,不禁有点愕然地,诧声问道:
“二叔,你在想什么?”
柳东池不愿说出另一黑衣垂髫少女之事,遂改变话头,向柳还珠问道:
“二丫头,你被大群毒蝎围困甚久,可曾看清它们的所有尾钩,全是同一色泽?”
柳还珠道:
“我看见了,二叔问此做甚?”
柳东池道:
“那天蝎四凶中所豢毒蝎尾钩,均加添了特有色泽,依红黄蓝白之分,可以一看便知是属于天蝎神君、天蝎童子、天蝎尼姑或知天蝎秀才所豢”
语音至此微顿,目注柳还珠道:
“二丫头,你所见毒蝎尾钩,属于红、黄、蓝、白那一色泽?武林中曾有论断,神君最辣,童子最损、尼姑最阴、秀才最狠”
柳还珠的答覆,再度出人意料,她摇了摇头,缓缓说道:
“不红,不黄,不蓝,不白,我所看到把我围困了相当时光的大群毒蝎,尾钩全是黑色!”
“七海游龙”在江湖中是极杰出的前辈人物,见闻所及,足迹所经,知识何等渊博,但如今听了柳还珠“红黄蓝白”以外的“黑色”答覆,也不禁只有惭愧得发出一声苦笑!
柳还珠道:
“二叔,别老是追问我了,那复姓俞的少年人,情况如何?葛老人家允否施展回春妙手,性命保得住么?”
柳东池道:
“他既与俞二字有关,我怎会不尽全力?更何况加上位能夺阴阳造化的瞽目天医,替他施展回春妙手”
柳还珠喜道:
“他的命保住了?”
柳东池笑道:
“岂单保住性命,如今正在脱胎换骨,打通督、任二脉,冲破生死玄关,加上他家传天罡六式的上清剑谱,最多三五年后,是位足以啸傲江湖,为武林大放异彩的少年英侠的了!”
柳还珠笑绽娇靥,高兴已极地叫道:
“二叔,我们看看他去!”
柳东池摇手道:
“他此时正用雷火金针,怎能打扰”
话方至此,一阵清朗歌声,已自峰上传下,那歌声唱的是:
“有缘有法不须求,九转丹成十二楼,能自膏肓消病毒,不令豪杰葬山丘”
柳东池自然听得出这是“瞽目天医”葛心仁的歌声,不禁大感惊奇地,“咦”了一声,自语说道:
“奇怪,刚才葛大哥还说为那俞娃儿施展雷火金针,至少也需六个时辰,才能收到理想灵效,怎会这快便出室作歌,难难道那娃儿有甚异常禀赋”
他的自语未毕,柳还珠已娇笑一声道:
“二叔不要乱猜测了葛老人家既已出得静室,便不虞惊扰,我们该上去看看的了。”
话完,不等柳东池答话,便向那幕罩“无怀小居”的云雾之中纵去。
柳东池知道自己这位侄女,对那俞少年,好似有缘,才如此特别关怀,不禁失笑摇头,跟随在后。
这时,那大片云雾,突如雪遇滚汤般。急遽消失化去。
柳东池知晓这种情况是葛心仁正在收去“微尘阵法”,遂赶紧提气传声叫道:
“大哥请慢收阵法,小弟还有事密禀!”
那正在迅速化消的云雾,在柳东池一叫之下,又复停止化消,重行向中幂集。
一到那三间精舍之前,“瞽目天医”葛心仁果然独自在室外负手蹀踱。
柳还珠抢前两步,躬身行礼,娇笑叫道:
“葛伯父好,二丫头柳还珠给你老人家请安。”
葛心仁摆了摆手,示意免礼,并笑呵呵地,向柳还珠说道:
“还珠,这次不必你扯着胡子,向我纠缠,我也决定将那七十二式错骨分筋手法传你。”
柳东池笑道:
“大哥的医道,真是越来越能夺天地造化之功,竟于这短时内,更令雷火金针”
葛心仁微微一笑,摇手接道:
“不是我的医道大进,是二弟给这娃儿服食的那粒峨嵋小还丹的功效太灵,才能着手成春,提前通穴,如今就等你用龙虎真气,帮助他冲破生死玄关,我们进屋去吧”
说至此处,忽然想起柳东池提气传声之语,又复含笑问道:
“二弟要我缓收微尘阵法则甚?难道真有什么魑魅魍魉,不肯放我在世外清修要来无怀小居生事么?”
柳东池一面举步入室,一面笑道:
“人家是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大哥却是怀医无罪,怀技其罪,有人万里求医,放不过你那生死人而肉白骨的超荜迈扁手段!”
葛心仁苦笑一声,口中吟道:
“荜扁难超心已冷,此生不作出山云”
柳东池笑道:
“不行,大哥就再作一次出山云吧,小弟已替您答允了病家的万里求医之请。”
葛心仁的“瞽目”,与众不同,他眼珠既未碎裂,又无严重障碍,故而他在闻言一怔之下,眉头微皱,瞪着两只看来与常人无异的长长细眼,与柳东池愕然相对!
因为他知道柳东池虽与自己交情太厚,但也决不会轻易替自己作主,允人求医,到底是其人必救?还是
他尚未想出所以然来,柳东池又复笑道:
“不单要作出山之云,还要作出山长云,因为小弟答允对方,于三个月内,陪大哥同去施医,间关险阻,山水迢遥,要跋涉万里以上呢!”
葛心仁苦笑道:
“病家住在何处?”
柳东池道:
“青海积石山。”
葛心仁把“青海积石山”的地名,在口中覆诵两遍,陡然失惊问道:
“病人不会是青海积石山的血神宫主冷飞琼吧?”
柳东池笑道:
“大哥身在云烟之内,心在江湖之中,常言道:不入江湖鄙江湖,入了江湖爱江湖,若走三步江湖路,此生不会忘江湖。青海积石山境,江湖人物,何止千百,大哥怎会一猜便中的,知道是血神宫主冷飞琼呢?”
葛心仁叹道:
“我非贪财之人,二弟也非平白好事,若不是这位性情怪僻无伦,行为正邪难论,在当代武林中,极特殊的红粉魔头,你会代表允医,要我再作出山长云,跑趟青海万里路么?”
柳东池暂时并未说出自己已收“三龙胆”聘医厚礼之事,只是含笑问道:
“大哥这样说来,是愿意为冷飞琼一施回春妙手,走趟青海积石山了?”
葛心仁点头道:
“慢说冷飞琼其人,应加援手,与我并另有旧交,就是贪图与二弟万里西游的长途相聚,我也情愿跑趟青海”
语音至此略顿,微微一叹又道:
“我浪迹江湖,交游虽广,但知心者能有几人?尤其柳二弟宛如天际神龙,每每一现即隐凡经短暂之聚,辄深去后之思,这一回,风尘万里,长日征途,我俩老哥儿们,可有机会聊个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