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乾清宫回到家以后,刘一璟仿佛失了魂一般。
端坐在书房里,即使自己最疼爱的孙子都不见了。
已经月上树梢,刘一璟足足枯坐了几个时辰,直到书房的门被敲响。
“老爷,周尚书,孙尚书来访。”管家在门外从门缝往里瞧了瞧,说道。
“不见。就说老爷我休息了。”
听到自家老爷心情仍然不好,管家缩了缩脖子,答应一声走开了。
大门外,周嘉谟和孙慎行让人传了话后等在原地。
孙慎行抬头望了望门上写着‘刘府’的牌匾,说道。
“这刘府的大门可真难进哦,据说今天好几波人来拜访,连门都没进去。”
周嘉谟淡淡的说道。
“可能我们两个的面子也不够啊。”
刚说完,刘府管家便小跑着出来了。看到两位大人等在门外,管家赶忙作揖躬身道。
“周尚书,孙尚书,不好意思了二位,我家老爷已经休息了。”
说完,再次拱拱手,‘咣当’一声关上了大门。
周嘉谟和孙慎行对视一眼。
“走吧,去左遗直家里讨杯酒喝去。”
承天门附近因为离皇宫较近,上朝方便,一般都是王公大臣居住之地。
左光斗的府邸也坐落在这一区域。
凉亭里,左光斗,周嘉谟,孙慎行借着月色正在杯酒言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孙慎行率先开口不满道。
“今日我和明卿去刘阁老的府上,竟然被拒之门外。哼!还真把自己当首辅了?”
周嘉谟笑了笑。
“呵呵,倒也没什么,只是不知刘阁老具体和圣上聊了些什么,据刘府的管家说,刘阁老一回家便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里。”
“如果想成为首辅,就必须能沉的主气,刘阁老还是差点啊。”刘一璟今日进宫面圣的消息,左光斗也听说了,实时的点评了一句。
“哼!本来也没有想让他做首辅。只是不知道叶向高叶首辅到京了没有?”孙慎行问道。
周嘉谟想了想,说道。
“前几日进卿给老夫来信,信中说已经出发了。想必已经在路上了吧。”
“现今还得叶首辅才能稳住局面,实现我等匡扶社稷之重任啊!”
左光斗和孙慎行听到叶向高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不禁欣喜异常,连忙举起酒杯。
“不错,为早日实现我等匡扶社稷,保家安民之宏愿,请满饮此杯。”
正如孙慎行所说的那般,东林党从来都没有想过让刘一璟做首辅。
充其量只是赶走方从哲后,为叶向高临时占个位置。至于韩爌,从来都没有在东林党的备选名单里。
刘一璟自然也知道这一点。
可是人总是有私心的,没有机会做的时候是一个想法,等真正有机会可以坐上那个位置的时候,谁又甘愿自动退下来呢?
刘一璟便是如此,奋力的总是想表现自己,甚至不惜得罪了刚刚继位的朱由校。可还是得不到东林党的认可。
叶向高已经从老家出发在来京路上的消息刘一璟也是知道的。叶向高
同样给刘一璟来了信。
朱由校今日在乾清宫对他说的话,一遍遍一直在刘一璟的脑海里翻滚。
意思很明显,要么东林党在朝堂上因为这次案件元气大伤,要么帮助陛下扩宽吏员为官的口子,让整个科举官员陷入慢性死亡的状态里。
狼多肉少,官位就那么多。现如今科举出来的进士每年都有人闲赴在家等着入缺补官呢,更何况吏员。
刘一璟清楚的知道如果自己真的答应了陛下,将来所要面对的将是全天下的科举进士和举人的口诛笔伐。
他也清楚的知道,如果这一制度真的实施下去的话,对大明,对百姓会有什么样的好处。
已经将近三更天了,书房的门再次被敲响。
“爷爷,你看我写的字好看吗?”
刘一璟听到是自己小孙子的声音,疑惑为什么还没有入睡。
站起身来,拖着发麻的腿打开了房门。
往后一瞧,自己的夫人,儿子都在,随即明白了。家人担心自己,所以让自己最疼爱的孙子打头阵来敲门。
“爷爷,你看我写的字。”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打着哈切邀功似的举起手中写满字的纸。
刘一璟疼爱的摸了摸小男孩的头,“来,让爷爷看看。”
灯光下。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几十个大字歪歪扭扭的写在纸上。
“爷爷,这是你常教我的。我现在全部都会写了。”得到了刘一璟的鼓励后,小男孩更加卖力的表现自己。
看着那些字,刘一璟忽然想到了自己幼时读书时,曾经在孔子像前发下的宏愿。现如今,官越做越大了,反而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这一刻刘一璟突然想开了,再次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说道。
“爷爷不如你啊。”
小男孩年幼的心里并不知道自己崇拜的爷爷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直到很多年后,这一故事被广为流传,小男孩长大后,才慢慢体会到了当时自己爷爷的所思所想。
第二日,当朱由校看到进宫向自己商讨会审具体事宜,以及吏员转官职具体细节的时候,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刘一璟终于答应站在自己这一边了。
人总是善变的,在不同的环境下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哪怕历史人物也不可只听一面之词,一概而论啊。朱由校再次警告自己。
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皇上和内阁意见达成一致后,明朝的行政效率还是很快的。
第二日,三司会审的时候,结果出人意料的顺利。被关押的官员对自己所犯的罪行在人证物证面前,没有任何抵赖的余地,全部供认不讳。
搞的堂上甚至有人想要帮他们脱罪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三司会审堂上,王朝辅做为朱由校这个皇帝的代表,自然也出席了。
当审理完毕,王朝辅向朱由校汇报的时候,忍不住问道。
“皇爷,这些人该怎么处理?”
嗯?朱由校眼神不善的看向王朝辅,难道有人让你在朕这里求情?
“按律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但是只处罚供了罪的这些人吧,不要把牵连太甚了。”
朱由校警告的眼神王朝辅自然是读懂的,赶忙解释道。
“皇爷,只是兵科给事中杨涟经过审问后并没有犯下什么罪行。不知该做何处理,还请皇爷明示。”
听到王朝辅如此说,朱由校拿起审问笔录再次认真看了一遍。
朱由校知道王朝辅的意思,毕竟案子闹的这么大,如果最后把人给无罪释放了,有损自己这个做皇帝的威信。
可是朱由校不这么想。一个皇帝的威信是看自己治下的百姓能不能吃饱穿暖,异族入侵时,能不能保护自己的子民不受侵害来确立的。什么时候靠这些虚头巴脑的了?
所以,思考了片刻后,朱由校说道。
“就让他去地方上做个知府吧,别做京官了。”
杨涟这样的人,没有政治觉悟,心中只有自己的道义。在京城里容易被人当枪使而不自知。
到了地方做官,反而会造福一方百姓。曾经得过‘全国廉吏第一’的声誉,便是最好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