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延推即将开始。
乾清宫门外已经站了许多人,却泾渭分明的各自成为一个个小团体,聚集在一起小声的谈论着什么。
如果只是简单来区分的话,则是东林党一派,齐,浙,楚三党一派,还有中立的一派。
没让众人等太久,三顶轿子一前两后,出现在了乾清宫门外。
两边的轿子中,徐光启和周永春率先从中走了出来,看向中间的轿子。
中间的轿子也不敢托大,韩爌从中冒出了头,看了周围一圈,向徐光启和周永春拱了拱手,一副和气的笑道。
“两位贤弟,请。”
三人礼让一番后,韩爌走中间打头阵,徐光启和周永春在左右两边落后半步,向人群中走去。
周围人群大都笑着过来打招呼,无论认识与否,全都能够攀谈几句。
一番礼仪后,韩爌率先站在了东林党那一堆人里。
徐光启脚下稍微迟疑,最后站在了中立派的的一队人群里,和周围人点头笑笑,便不再言语。
周永春犹豫了一下,最后向三党的那一堆人群走去。
看到这一幕,周围熟识的人对视一眼,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显然他们早已经有所预料,丝毫不敢到吃惊。
韩爌三人刚刚站定,又有两顶轿子不约而同的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在乾清宫门外几乎同时落地。
不得不佩服,轿夫们时间拿捏得不差分毫。
东边的轿子落地后率先有了反应,只听其中轻咳一声,轿帘被轿夫掀开,刘一璟从中走了出来。
先是扫了一眼已经提早到来的众人,然后慢慢向西边的那顶轿子走去。
此时,听到了东边那顶轿子有了动静后,西边的轿子也不再装深沉了,方从哲的声音在里边响起。
“抚老夫起来,可不能让陛下久等了。”
轿夫们不敢怠慢,掀开轿帘,将方从哲抚了起来。
刘一璟看到这里,快走两步,上前便要去抚方从哲的胳膊,却被对方不着痕迹的躲开了。
“刘老弟不必客气,你我同为陛下效力,理应不分彼此,走,一同进去吧。”
刘一璟看到对方并没有拿首辅的威势做样子,脸上露出了笑容,伸出手做出礼让的动作,说道。
“哈哈,同进,同进。”
说着二人一左一右并排向人群中走去。
和孙慎行擦肩而过时,刘一璟和孙慎行不自觉的对视了一眼。
孙慎行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对着刘一璟拱手笑了笑,虽然没有说话,眼中戏谑的意味却显而易见。
刘一璟暗叹口气,勉强露出一丝笑容,继续向前走去。
在众人没有注意到地方,韩爌和张问达二人不着痕迹的全都轻咳了一声。
而方从哲却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站在首辅的位置上,眼睛眯起,打起了小盹。
时间一到,宫门楼上的钟声悠长的响起。
大臣们全都自觉的按官职资历排成了左右两个队伍,进入了乾清宫。
殿中不知何时竖起了一道屏风,遮住了众大臣们的视线,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那是陛下所在之地。
其实一般延推的时候,皇帝是不会参加的,只派一个贴身太监旁听,把整个延推的过程记录下来,以供皇帝阅览。
但是到了嘉靖皇帝的时候,这一规矩就变了。
与群臣们一番争斗后,嘉靖帝最终取得了胜利,延推的时候必须有皇帝在场,否则延推结果无效。
到了万历之后,皇帝和文臣们的关系越来越差,开始躲在深宫中不见朝臣,这一项制度又发生了改变,即延推时,皇帝常常是不参加的。
但是有些职位例外,比如要出征打仗时,将领的人选。这一类关系国家安慰的大事,皇帝通常都会参加。
现如今辽东建奴是大明所有文武朝臣们都关心的军国大事,否则辽东一旦战败,建奴突破山海关,京师便直接暴露在了对方的铁骑之下。
而辽东巡抚的人选自然是其中的重中之重,所以朱由校参加这样的延推,也是理所应当。
屏风后边朱由校盘膝坐在柔软的垫子上,旁边火盆里的小火苗不时传出噼啪的响声。
手里拿了两个麻核桃,在手里不时把玩。
看着两个精心挑选出来的麻核桃,朱由校不由笑了,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前世有一句特带感的话。
盘他!
众臣一番跪拜山呼后,场面立刻安静了下来,这时只听在屏风的后边传出了“嘎啦,嘎啦”的声响。
听到此声后,乾清宫管事王朝辅迅速了解其意。
站出来,说道。
“有上谕:今日延推辽东巡抚之职,关乎国家社稷安危,望尔等秉承公心,为国荐才。”
“本次延推由内阁大学士方从哲,刘一璟,韩爌主持。钦此。”
听到竟然会有自己的名字,韩爌愣了一下,其他人也愣了。
一般情况下,延推有内阁首辅和次辅两人就足够了,今日为何会再多加一人,陛下如此做到底有何意。
韩爌愣神过后已经反映了过来,大冷天的后背却被冷汗已经打湿。
谢恩过后,众臣们按照资历和官职大小,各自找好了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准备开始延推。
虽然多加一人的延推不多见,但也不是特例,反正不影响延推的进行就好。
众臣刚刚坐稳,却又听到屏风后边不合时宜的响起了“嘎啦,嘎啦”的响声。
响声过后,王朝辅对着旁边一个小黄门再次说道。
“前些天宫里查出一些吃里扒外的东西,供状应该也快整理好了吧,去拿过来,陛下要阅览。”
小黄门不敢迟疑,答应一声,便小跑着向外走去。
这一切都发生的很快,听完王朝辅和那个小黄门的对话后,众臣心头猛然一惊。
对啊,陛下手里还一直握着这个大杀器呢,之前没有出手,不代表没有证据,也不代表不会出手。
暗惊过后,众臣心中却又不由得想到,在这样的场合陛下让王朝辅说出这话是何意?
众人的政治敏锐性确实有差异,有的人还在犯迷糊,有的人却已经反映了过来。
比如方从哲,比如刘一璟,还比如韩爌,孙慎行等人。
陛下让众臣召开这次延推,这哪是要推举出辽东巡抚之人选啊?分明是让众臣明目张胆的互相攻歼啊。
之前众臣弹劾辽东经略熊廷弼,结果陛下乾纲独断,不仅继续任用而且还加封兵部左侍郎,赐了尚方宝剑,相反辽东巡抚袁应泰却被拿了下来。
这一次陛下会放手任用群臣们推举出来的巡抚人选?
显然不会。
再结合刚才王朝辅说的话,众臣们虽然政治敏锐性不一样,可此时却都已经反映过来了。恐怕若是推举出的人选不合陛下满意,不出几日,此人便会让陛下以私交内侍的名义给问罪吧。
最后还得陛下自己乾纲独断,选拔辽东巡抚。
可是现在已经坐在了这里,延推即将开始了,怎么办呢。
只能是改变策略,之前是各党把票尽力投给自己党派所推举的人,现在反过来,投给其他党派,让其他党派的候选人去做那个出头鸟。
没有别的选择,直接大乱斗。
屏风后边的朱由校把玩着手里的核桃,笑了。
没错,这就是朱由校所要的目的。
不互相攻歼的话,职位就那么多,怎么给徐光启创建的改革党腾位置,那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无能之辈们怎么下去,那些真正有才能的人们怎么上台。
朱由校拿起了一份名单。
这便是朱由校还没有登记时,根据自己前世的记忆,写出了一些这个时代真正可以一用的人才。
经过这些天的补充和调查,其中哪些人是什么样的脾气,擅长哪一方面等等,朱由校做了很多完善。
现在,是该用到他们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