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阳针,是一种十分恶毒的经脉针,乃传自巫岭毒煞门,是邪魔外道惯用的偷袭手段。
此针一旦穿透肌骨进入血脉,便会游走奇经八脉,封堵气海,禁锢一身修为。中招者,会觉万蚁爬骨,酥麻难忍。不立刻服解药的话,超过百息,便会开始溃烂,最终化作一摊肉泥。
如今六人举气齐发,一顿瀑射,何止百针。
峨冠修士似有所觉,倏然避开。
红衣少女却神情一凛,仓惶中唤回手握的峨眉双刺,就见它正中有一圆孔,钉串连一套指圆环划过银轮,
“铛铛铛。”
隔空挡住对方如暴雨攻势般的毒针。
宁观面朝众人,自然难逃波及。
只是他神色淡定,波澜不惊,袍袖自两膝缓缓垂落,抱元掐诀,凝功一运,体内灵息便如坝提洪水,源源不绝,灌输在法衣之上。
顷刻间,大袖无风自动,鼓荡飞扬开来。
绣上的道纹接连骤亮,宛若夜底寒星,光彩夺目,一直延展全身,构成一个又一个的神秘纹路。
连带身后的师妹,也察觉出这一诡谲变化,掩口失声惊呼:“师兄,你要出手了?”
宁观不答。
阚瑛瑛感受最是真切,只觉得这每一道神秘纹路,都蕴含一道阵法核心。正是【以身为阵】,牵动天地气机。心中不由羡慕不已:“闭关半年,想不到师兄的道法,又有精进。”
当年师父按照他们二人自身道脉,各自传授他们师兄妹一套功法,因她道脉奇特,名曰:“璇山”,故而传她《澹山六岩诀》
师兄道脉“天微”,偏是极少见的玄光属性,一可主修杀伐之道,二可修行遁守之法,念师兄惜命如金的行事原则,故传予师兄一门罕见地‘法甲之术’
名为:《道纹束甲》
《道纹束甲》乃是上古秘册残篇,最擅御守之道,但是却因残卷,只有一重境界,名为“通灵聚变”。
这第一重境,修者既有避尘之妙,亦有轻身之法,不但可以抵御法器袭击,一经施展,还可以身为阵,玄光隐庭,通灵变幻,任意聚散。
可谓攻守自如,有多般克敌妙用;
用师兄话说,就是叠最厚的甲,挨最毒的打。
此法修炼之时,须将体内清、浊之气互相调和,内敛清浊,外摄为衣,运转周天。将浑浑法力时刻罩集全身,至绵绵无尽的清浊之气相融后,凝就一件法衣。
这件法衣,外表看上去就是一件寻常无比的藏青道袍,双袖下缀玄纹,腰系玄色丝绦。可瑛瑛却知,此乃师兄自身的清浊之气所化,数万道细若游丝的灵气构成。
一旦完全施展出来,足以媲美一件杀伐之宝。
此刻见他衣衫无风自动,浑身清气缭绕,气韵通玄,右手袖袍随手一卷,“叮叮”几声竟一口气挡住了十八枚定阳针。
那些穿石如泥的银针,在他挥袖之间,竟齐齐化作齑粉洒空而下,粉碎如丝。
“师兄好厉害!”
阚瑛瑛心中雀跃,见师兄如此神勇,一时不甘示弱。
就见她玉腕一翻,掌心浮现一团五色彩囊。
上下两端分别系有彩带和红坠,扔抛之下彩带飞舞,耀眼夺目。
竟是一只绣球。
世俗凡人风冠霞帔,常有高搭彩楼,抛绣选婿之说。只是充当法器的,却是极为少见。
抛了抛手中绣球,阚瑛瑛只觉斗笠压制住了自身修为,如今只剩下炼气三层境界,浑身的不自在,心中甚为不喜。
宁观见小师妹掏出法器,早已见怪不怪。
他这个小师妹生性好战,却偏偏‘足智多谋’。
天生神力,却又憨批的不行。
小小年纪,气劲过人,已是直逼神渊派力道师祖的存在。
以免她脑子一热,痛击我方队友,宁观不得不设下防范。
索性有他凝练的斗笠法器牵制,小师妹就算有通天彻地的大能耐,也是潜龙入渊施展不开。
一想到这里,宁观心中多了一丝欣慰。
这边,
战况焦灼。
红衣少女举步间衣衫摆动,战意汹涌,加之双瞳如火,自有一股滔天之势扑面压来。
攻杀凛冽,步步紧逼。
峨冠修士眼见银针不敌,顺势转攻为守,只待六名修士准备第二轮毒针齐射。
阚瑛瑛站在二楼,挥拳助威,抖动绣球,全场最欢腾的就属她了。
“去死吧!”
“当心!”
少时第二波毒针漫空卷去,阚瑛瑛出言提醒,眼见红衣少女回眸一笑,英姿飒爽,法器奇跃,纷纷顶开暗针,阚瑛瑛眼中便好一阵羡慕:
“师兄,她的法器好生轻盈,居然一口气挡住了这么多的毒针,师兄我也想试试……”
宁观余光一扫,瞥了一眼她的绣球,嘴角勾起,得意的笑了笑:“小师妹,有师兄在,你怕什么。”
“这些定阳针固然歹毒,但对师兄而言,不过是挥一挥衣袖的事情。你师兄我的全身上下就好比一面无坚不摧的盾牌,
就算是再多的毒针袭来,也无法对我造成哪怕一丁点伤害。”
“你躲在我身后就放心吧。”
宁观淡淡一笑,他苦修多年《道纹束甲》
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谁知阚瑛瑛听闻此言,忽然神情大动,猛地道:“师兄,借你一用。”
“???”
就见阚瑛瑛二话不说,抄起宁观,双袖翻飞,顺势甩了起来。面对漫天毒针,那个原理,就跟红衣少女旋转的峨眉刺是一样的。
将师兄来回旋转,只听铛铛铛,不知多少个大周天。
“快住手!”
“你!师!兄!我!是这么用的么!”
可怜的大师兄头脑昏眩,正要破口大骂,忽然阚瑛瑛手中一停,“蹬”的一声,宁观脑壳杵地,入土三分。
噗嗤一下,口吐白沫,溅出三尺。
只听小师妹娇叱一声:
“小贼!看招!“
祭出我方大师兄!
宁观还未稳住心神,得以喘息,便如天外流星一般,被高高抬了起来,奋力激射了出去。
呜呼哀哉!
抱鱼少年瘫坐在地,捂胸喘着粗气,耳边只听破空声传来,他下意识的抬头望去,却见不远处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势如飙电,疾如奔雷,根本分不清那是什么东西。
就这般,眼睁睁的看着,那东西狠狠地砸向那六名修士。
那六人何尝见过这等阵势,慌忙收起袖匣,情急之下各自祭出保命法器。
侵尽法力,与之对轰!
“咣——”
一阵金戈铁马般的声响,在一片星火飞溅中,那些法器犹如剑斩磐石,滴水入渊,根本无法阻挡‘袭来之物’的下坠之势!
下一刻,
巨大轰鸣,响彻天际。
抱鱼少年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被一股飞沙走石高高卷起,在一片青雷爆响声中,狠狠朝后摔去。
隐隐约约之间,一个男子飞跃的神姿映入眼帘,且深深地映在了他的瞳中。
“啊,天人之姿——”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模样,便眼前一黑,直接昏死了过去。
宁观与之对垒,破法长驱直入,心中骂骂咧咧。
这一撞之下,六件法器倒退而归,宁观直接跟他们的主人,来了一个零距离的投怀送抱。
而且是螺旋送抱,撞个满怀!
这种姿势无法想象。
宁观就如同打保龄球般,精准命中。
但代价也是巨大的。
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他掀翻,如鱼跃湖面,又朝着另外一侧直奔而去。
无巧不巧,
那个位置,正是峨冠少年和红衣少女斗法的方向。
这面,
两人斗的旗鼓相当,难解难分。
缠斗了几百个回合后,本是占据上风的红衣少女渐渐法力难支,一个不慎露出了一个破绽,心中大急,眼看就要被斩于灵斧之下。
那峨冠修士瞅准机会,目中杀机更盛,根本毫不迟疑。
然而,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心生警兆,忽觉身后恶风袭来,令他汗毛倒竖!
余光一扫,好家伙,一道‘法器’来势汹汹。
好啊,年轻人,不讲仙德,净搞背后偷袭!
他心中大怒,赶忙收势弓身,回手便奋力劈去。
“砰——”
峨冠修士瞳孔剧震,满脸骇然,难以置信的看着手中的勾连巨斧。
这件下层法器,在他眼皮底下一寸一寸碎裂,直至化为齑粉。
峨冠修士‘蹬蹬蹬’倒退三丈,胸中浊气激荡,掌中疼痛难忍。低头一看,虎口尽裂,血流不止。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在抬头一瞧,袭来之物居然不是法器,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以血肉之躯,撼动法器,粉碎法器。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宁观以脸着陆,好半天才爬了起来,只觉天旋地转,堪堪运转玄功,这才稳住身形。
听其言语,宁观缓缓转过身来,目中藏神,眼梢向左一撇。只盯了对方一眼,那人便觉寒气透骨侵肌,感受到了滚滚杀意,铺天盖地,如同对视了一头愤怒至极的远古凶兽。
峨冠修士不禁面色大变,筛糠似的打着一阵寒颤!
杀神。
拥有如此犀利眼神的,这绝对是杀神!
“遇到高人了。快、快撤手!”
六人还用他说?
此刻没人比他们更懂得狼狈。
当下拖着不整的衣衫,唰的一下,齐声腾起,逃也似的离开这个鬼地方。
“师兄可太神勇了!”小师妹站在阁楼上,双手叉腰狂笑:“小贼别跑啊,有能耐与我师兄大战三百回合!”
宁观被摔得七荤八素,又被巨斧迎头一劈,心中别提那种滋味有多难受,朦朦胧胧中听到她铜铃般的笑声,气的脸都绿了。
鬼使神差般的救了一个不认识的孩童。
还莫名其妙的惹上了一个照妄门的仇家。
这波亏大了……
“我打死你个憨批!”
宁观怒发冲冠,挽起袖子,作势就要揍小师妹,恰时那红衣少女在身后遥遥喊道:“前辈,还且留步!”
宁观身形一顿,按耐住心中的怒火,缓缓转过身来,顷刻化作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仍旧是一副寡淡之色:“道友,有何指教?”
那红衣少女亲眼见证这‘天人’之举,来到身前站定,一脸恭敬,垂首抱拳,英气勃勃的先执一礼,谢道:“晚辈古峨滕家——滕绮嵋,多谢前辈搭救之恩,今日家中事急,不敢多加耽搁,来日定当登门拜访。”
“告辞。”
“诶~你还没问我叫什么?宗门何在?日后怎么报答我?”
话说出口,那少女已经飞身掠出了十丈开外,一遛烟的功夫便消失在了街头巷口。
宁观不由撇嘴:“哼,假客套。”
阚瑛瑛飞身而下,来到近前,脆生生道:“师兄,她怎么走了?”
宁观闻言侧身盯着她,双手握紧了拳头,捏的嘎嘎直响,目光中散发出如同魔神般的可怕光芒:“小师妹,你看你做的好事!今天我就给你个痛快!”
“师兄你快看,他醒了。”
“嗯?”宁观被她一打岔,不由看向她手指的那个少年。少年此刻缓缓睁开眼眸,模糊间看见二人站在他面前,顿时浑身一哆嗦,害怕极了。
“二位……难道就是……”
“传说中索命的牛头和马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