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嚎声持续了片刻,继而低落下来。四人赶到地方,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条佝偻的身影。他跪坐在地上,以背示人。面前躺着的人仍在发出气若游丝的求救声,正是刚刚离开不久的男生。
石万启低吼一声,扑上前要救下男生。那跪坐的人听见声响,慢悠悠地把头转过,露出半张皱缩的脸,前者登时骇在了原地。
“怎么会……这,怎么回事?”
四人俱是又惊又疑,还以为在黑夜里眼睛失常,就连久经灵异的暗九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被注视的这人仿若未觉,晃晃荡荡地站起身,理也不理朝着林子深处走去。
“拦住他!”任云生回过神来,连忙拍了石万启一下追了过去,后者愣了愣才跟着追上。这人该说是确如他外表一般烛火将息,行路缓慢。两人几步追上,任云生犹豫了一下,一脚踹在了对方的膝盖窝,将他踹了个仰面倒地。李依伊抢上前来将一张符篆贴在其面门上,后者抽动了几下,嘴巴开合着,似是在向几人求救。不多时归于平静,像一具真正的死尸。
“喂你这一脚未免……”
“他现在不一定是人了,你看他的样子。”任云生说着,借着李依伊递来的电筒的光,最终确定了这人的身份。
“今天下午看到的那个老头儿,他是另一个寄灵体?你们不是说这个地方几十年没再出过寄灵了吗?”
没人接任云生的话,李依伊和暗九两人沉默着将地上的老头从头打量到脚。每打量一寸,眉头便又蹙紧一分。手里捻着符篆,随时戒备着可能出现的反击。任云生看得明白,如果这老头有进攻的倾向,他们绝对会毫不迟疑地除掉他,哪怕他可能还活着。此时无论是八十岁的老头还是八岁的孩童,在他们眼里都只是一具寄宿了幽灵的躯壳。
“我们得把这灵取出来,现在浸染的还不深。”过了一会儿,暗九吐了口气,淡淡地说道。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严重。
“那这个老人没事了?你们能看出他是怎么被寄宿的么?”
“不能。”暗九揉了揉眼,把精芒隐去。“这老人被寄宿的时间虽然不久,大概十年左右……”
“十……十年?!”任石两人吃了一惊,迭声问道:“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十年这还不算久?莫非你们逐灵的寿命都比一般人常很多吗?”
暗九摇摇头,神色严肃不似作伪。“并不会多很多,最多只是……抱歉,这不是重点。对我们来说,十年很久,可对宿灵来说十年甚至连形做不到,更不要说是浸染一具生命体跟它融合了。所以这真的不算长,只是因为这老人的体质比较特殊,宿灵浸染的速度比一般要快些。他的情况并不怎么乐观。没想到这里还有另一具寄灵体,果然是因为这个地方灵磁太高了么?”
“那你就不要在这儿解释了啊,先救救他吧!”石万启扶起老头,半蹲在地让他靠在自己的腿上,催促道。
“不……”
“没有办法的,我们没有办法救他。”
“为什……”“宿灵一旦栖身,就如同植物扎根在土里,除非是立时取下,否则都会像拔草一样带起一些泥土。这种办法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并不可取,他至少有七十岁了,绝大多数的精力和灵都已经消耗殆尽。如果我们拔除,毫无意外的,他立刻就会死掉。”
“怎么会?你刚才不是说这老人的体质不是很特殊的么?他应该和你们是同一种体质的吧,这样也不行?”
“真的不行,反而是因为体质特殊,普通人二三十年才会被完全浸染而他只需要十几年。原来我们那里也有被寄宿过的例子,用的就是刚才暗九说的那种办法。事实上他也因为带土移植失去了所有的灵变成普通人,这还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壮年。如果是现在这个老头儿的话,没有足够的生命力可以承受的住,还会给他增加不必要的痛苦,没有意外。话说逐灵者的事情你们不清楚也就罢了,连这些基本的东西也要问吗?”李依伊狐疑地打量着石万启,补充了暗九没说的话。
“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但宿灵决不能放任其自流。只有连同灵,连同人……一并抹除。”
石万启抬头对上暗九和李依伊的眼睛,他俩平时一个温和一个刁蛮,眼睛里也满是标志的情绪。而此时,却都是一副凝重平静的眼神。
似乎在他们看来,刚才做的决定就像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一样理所当然。
李依伊看了一眼任云生,示意他拉开没有动意的石万启。后者看了她一会儿,俯下身拍了拍石的肩膀。
“我们不是说了么,除了那把刀,其他的事情我们一概不知……起来吧,别耽误他们俩的时间。他们说的没错,硬拔的话只会让这老头死之前再痛苦一阵而已。”
“你怎么知道?试都不试万一能成功呢?”
任云生心里犹豫片刻,叹了口气解释道:“这里我相信他们没必要骗咱俩,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当着两个外人决定的。既然他们能把这种决定直说出来,那就说明这事凭他们二把刀的能力没法完美解决了。起来了,不要再让我催你。”
石万启低着头沉默片刻,忽然抬起来,深深地看了任云生一眼。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他才顺从地站起身来。
“我以为你会同意我……就像同意郑吒大哥那样。”
说完,石万启紧了紧牙关走去查看倚在树旁的男生。
“可是我并不同意他……”任云生心道,“你们两个倒也是,一个比一个圣母。”
“你们打算怎么做?直接动手杀了他?”
暗九点点头,“这是最快捷的办法,也是最有效的。寄生期的宿灵很脆弱,就和异形里的小异形一样,所以我们只需要杀死宿主。我这样说,你应该能明白吧?”
任云生翻了个白眼,心说废话,自己不但了解,还亲眼见过能流口水的真家伙呢。可求你不要再提这个了,糟心。
当下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不打算观看这一场血腥。
“任先生,一会儿你们把那个男孩带的远一点,他还是个孩子普通人,不要让他看到这些。”
……
另一边男生渐渐转好过来,有气无力地说着话。见任云生走来,忙挤出笑容打起招呼。任云生不愿和他多做接触,只是点点头以作回礼。
“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是有鬼的啊!咳咳……没想到会是老疯头,这么多年了,大家都以为他只是神叨了,没想到……”
石万启淡淡地“嗯”了一声,三人一时无言。他这才说道:“你不是能看到光么?而且你也早知道有鬼了不是么?”
“在没看到真的之前,我其实是一直都不太相信的。你们也知道,上一个说有鬼的老疯头被人当疯子十年多,我怎么会认为自己和他一样你们说是吧?但除了这样我也找不到别的说法了,半信半不信吧。”男生吸了吸鼻子,猛地打了两个寒颤后继续道:“被老疯头抓过之后总感觉害冷……直到那天在网吧门口,看到这个哥身上闪出一样的光,我就觉得你们一定不是普通人。只是我没多想,也不知道你们会来这里。”
任云生听得好奇,不由问道:“什么光,我身上也有么?”
“没没没……不是那个意思。”男生忙不迭地否认,他瞥了石万启两眼,结结巴巴地继续道:“我也不确定,就是突然一闪而过,刚才也看到了。现在没了。”他似乎还怕任云生不信,打量了几圈才开口。
“哦。”任云生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的虎形坠,如果这男生真的从他身上看到有光一闪而过,那八成就是坠子在作怪了。
也许虎形坠所调动的人体潜力就是逐灵者口中的“灵”,多次的使用让他的灵渐渐活跃起来,以光的形式呈现在男生的眼睛里。这么想来,他的眼睛其实就是一副热感探测仪,只是落伍的“科技水平”只能做到区分“有无”,而无法做到区分“物种”罢了。
想到这儿,任云生不禁替男生庆幸,若真的让他天天看到飘来荡去,吊舌剖肚的鬼魂,早晚会成下一个老疯头。有时候看不见,反而少了许多恐惧。
正暗自琢磨时,男生又开始喋喋不休地说起话来。这里静得怕人,两人理解,是以任由他啰嗦。那边逐灵二人准备停当,打了声招呼。任云生便打断男生,教石万启扶着,三人往来路走去。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不等他们了吗?”男生不解,扭头看了两眼疑惑道。
两人摇头,见石万启一言不发,任云生只好解释起来:“他们有他们的事,你别管。我们去庙那儿等着,少说话。”
“哦哦……可是那老疯头呢?他们会怎么老疯头,虽然他是个疯子吧,但总不能把他舍在这儿一个人冻死啊?”
任云生猛地停下,转身喝道:“说了不用你管,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管好你自己,偷跟我们过来这事儿还没跟你算呢!”男生被训斥得诺诺连声,闭嘴不再多问。
三人各怀心事,默默赶路。这树林白日还好,到了晚上简直有如迷宫一般。虎型坠的光三指之外就消弭不见,男生只能凭着记忆指东探西,三拐两拐才看到了破庙昏黄的灯光。
男生舒了口气,喃喃说道:“这地方真难找啊,走了几百次了居然也差点迷路。就算是我,在晚上也容易找不到路,这片林子太大了。”
这句话如石火电光,在心头倏然闪过,任云生猛地惊叫出声:“不对!”
“怎么了?”
“不对,不对、不对!”任云生看向石万启,双眼圆睁。“有地方不对,有地方不对!他从小生活在这里,这儿来了那么多次还容易分不清路。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吗?我总觉得我漏掉了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我没想到没错!暗九他只是在这住了几天,他甚至都不一定来过这里。”
“但他却像是来了几百次,经常来一样,连路线都没怎么问就知道这里怎么走!他骗了我们,他绝对不止在这儿呆过几天!”
石万启咬了咬下唇,摇头反驳道:“你说他骗了我们,他为什么骗我们?也许他只是记性好,曾经来过一次记下了而已。而且他也不一定要把他们的任务细节告诉我们吧?他们连人都可以想杀都可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保密自己的任务不奇怪吧,也许是你多虑了。”
“不,还是取消交易,我们不跟他们做这个交易了,不管怎么样,安全最重要我”任云生正说着,脚下忽地失了力气,丢了重心的他整个人扑倒在地。在两人的惊呼声中,一股强悍绝伦的大力拽着他粗暴地往暗处而去。
“快去拿刀!”
石万启扑身上前却抓了个空,他暗骂一句,忙翻身往寺庙跑去。一条狭长的影子从屋里投射在中庭,贡台前一个矮瘦的蓝衣老头正抓着浅打噬咬不断。他的嗓子挤出嘶哑的低吼,仿佛要将浅打撕碎吞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