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到自己房间的王荣欣,看着摆放在旁边的青花瓷瓶,一伸手打翻在地。
伴随着瓷瓶破裂的清脆声,还有女子愤怒崩溃的吼叫声。
“为什么?为什么?王家现在已经在翰林院扎根,为什么在别人眼里王家还是一个富商家族?为什么那么多人瞧不起我?永宁公主是,那些官家小姐们也是,现在一个低贱的庶女也是,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样大的动静,倒是把旁边的丫鬟吓了一跳。王荣欣最在意别人说王家是商人出身,每次宴会时都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是害怕被别人瞧不起。
也许人们已经习惯性与别人比出高下,喜欢时不时地体现出自身的优越性,去无所谓地打击别人。
这些世家大族经常会拿王家的出身开玩笑,尤其是一些地位稳固的老牌世家。毕竟商人的地位与本来就是朝廷官员出身的世家地位差别极大,即使现在王家已经列入京城中世家大族的行列。
只不过众人不敢表现地太过于明显,再怎么说王家也是掌握着翰林院部分权利的家族,与姜家势均力敌。翰林院对于官员选拔入仕和朝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王家掌握着这个命门,众人也不敢与王家闹得太开,只会偶尔开开玩笑,仔细看着王庸的脸色。
但王家是商人出身也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即使众人很少在王庸面前提起,但那偶尔开的玩笑也深深地刺入了人的心中。
王荣欣坐在椅子上,抬眸看着旁边的丫鬟,“连翘,你说,本小姐比起那些世家小姐们哪点差了?她们是世家小姐,难道本小姐就不是了吗?现在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女都敢骑在本小姐的头上,她凭什么?”
连翘上前连忙安慰道:“小姐别气,为了一个身份低贱的庶女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得。小姐是王家唯一的嫡小姐,王家现如今在翰林院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是别的世家大族没法比的。无论那落英再怎么说,也只不过是个家里人不要的庶女而已,怎可与小姐相比?”
“可晋王殿下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永宁公主也对我百般羞辱,说我配不上皇家人。别看那些世家小姐表面上对我毕恭毕敬的,其实背地里都在瞧不起我。无论现在王家变成什么样子,我在她们眼中就是一个跳梁小丑,永远都只是个富商之女。”王荣欣手捶向桌子,咬着牙说道。
“小姐,即使王家是商人出身,但现在王家已经是一个官宦之家。只要老爷一直位居掌院学士,少爷也继承老爷的位置,小姐再嫁个门第高的好人家。到那时,谁还敢在小姐面前造次?肯定连巴结都来不及呢。”连翘走上前为王荣欣边捏肩边说道。
“嫁给门第高的好人家?”王荣欣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对,说我是商人之女,她们又能高贵到哪儿去?还不是要看爹爹的几分脸色?只要本小姐嫁到名门望族,谁还敢在我面前放肆?”
王荣欣握着连翘正为她捏肩的手,眸中闪过一丝坚定狠厉,心中的某块儿地方发生了变化。
“连翘,我一定要当上晋王妃。”
在浮生阁,祁泽听着祝余这几天对王家监视情况的报告。
“落英,对吗?”祁泽放下手中练字的笔说道。
“是的,主子。经过调查,那位落英姑娘是杜家的一个庶女,母亲很早之前就已离世,也不受杜家老爷待见。在几个月前因为得罪了杜家大夫人,被人贩卖到了青楼。但那位落英也不是老实性子,中途趁老鸨不注意偷偷逃掉了,还趁机与王文昌有了牵连,并骗走了玉佩。”祝余弯着腰行礼道。
“若真的是个老实性子,她就不会去得罪杜家大夫人了。”祁泽顺手把刚练好的字拿起来,吹了吹,就又放回到桌子上。
“你说的杜家是前些日子做粮食生意失败的那个杜家吧,因为连天下雨,仓库里的粮食全都发霉,被买主告到刑部。即使全部家当都拿出来赔偿,还是欠了一堆债务。”祁泽缓缓开口道。
“是。”
当祝余提起杜家,祁泽就想起来前段时间楚凯南对她说的粮食事件。
南楚多雨,尤其是在夏至后逐渐进入秋天的这段时间,下雨天气就更加频繁。天气湿热,粮食本来就不易保存。偏偏杜家在此之前接了一个很大的单子,几乎要把杜家现存的余粮全都买走。
杜家老爷本来还很高兴,可在交货的那一天,杜家仓库中的粮食全都发霉,根本不能食用。这下买主就不乐意了,当天就把杜家告到刑部,刑部也按照南楚刑律让杜家依法赔偿。
可杜家大部分银两全都砸到了这次粮食生产上,竟是没有多余的现银作为补偿。即使把能够典当的贵重物品全都交去了当铺,还是远远不够。
所以现在的杜家称得上是家徒四壁,差点连饭都吃不饱。偏偏这个时候落英去找杜家大夫人的茬儿,杜家大夫人本就对落英不喜,看杜家也到这番境地了,就派剩下的几个奴仆把落英卖到青楼换钱。
可落英竟中途逃掉,还很快找到了目标,那落英得罪杜家大夫人这个行为就值得深思了。
“她倒是聪明,看杜家已经没有衰败,生活窘迫,就想着逃离杜家再找一棵大树。不过王家这棵大树可不是那么好攀爬的,恐怕她的希望也要落空了。”祁泽站起身,踱步到窗前。
“那个孩子真的是王文昌的?”祁泽看着窗外景色随口问道。
“是,在找到王文昌之前,落英服用了一种能让女子快速怀孕的药物。只需要一次,女子便能怀上孕。”
“哦?还有这种药物?”祁泽转过身不由惊奇道。
“有的,不过这种药有很大的弊端。虽然能让女子怀上孕,但是这个孩子根本活不长。即使生下来,也只会是个畸形儿。”
“畸形儿?也就是说这个孩子就是一颗棋子咯,她倒是为了荣华富贵豁得出去。”祁泽不由摇头感叹道。
“主子,那我们需要出手吗?”
在方家之事中,王家已经出手了,还与祁家联手对付方家。这两家同为慕容晟麾下的人,早就是一丘之貉。上次对付方家,那下次会不会对付他们?
这次落英的事情就是打击王家一个很好的机会,若是这件事曝光,王文昌就别想在翰林院混下去。
但祁泽只是轻笑一声,摇摇头淡淡说道:“不用,现在出手还为时过早。”
祁泽走到书案前,说道:“在方家之事中,慕容晟的目的太过奇怪,我们还没有调查清楚。现在出手只会打草惊蛇,而且……”祁泽坐回椅子上,“王家可不会因为一个孩子而破坏了王文昌的名声。”
“主子,属下不明白。”祝余思考片刻后,轻摇头说道。
虽说这个孩子是个畸形儿,但王家人并不知情,而且王家子嗣单薄,怎么可能不会要这个孩子。
“祝余,虽然王家子嗣单薄,但你也别忘了,王文昌现在并未到及冠。他还年轻,之后还会有孩子,没了这个孩子自然不是什么要紧事。所以我们现在动手,失败的可能性就会很大。我们要做足了万全之策后,才能动手。”祁泽垂下眼眸说道。
“而且不用我们出手,落英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件事对于王家而言是件丢人现眼的秘辛,如果这件事有暴露的可能,那王家即使不要这个孩子,也会提前把人处理掉。”祁泽抬头看向祝余,“你认为落英是个会安分的主儿吗?”
看着祝余惊讶明了的神色,祁泽嘴角勾起,“显然不是,所以落英恐怕等不到孩子降生了,她也不用为此再担惊受怕了。”
在从兵部回去的路上,祁泽看着前方黑乎乎的天空,伸手揽紧了衣襟,垂下手让衣袖更好地掩住了微凉的指尖。
不知何时,夏天的闷热已经过去,随之而来的是秋日的凉意,往日的暖风中也带着秋季独有的萧瑟,连手指都变得微凉。
天色如墨,只有点点月光从天空洒下,不至于让人看不到前方的路。因为现在时间不早了,路上没有一个人,平白无故地显得有些孤寂。
不过祁泽很多次都是这么晚回祁府,只不过今天格外地晚。因为有大量公文要整理,祁泽也让祝余苍术他们先回浮生阁了。
秋风瑟瑟,把脸颊都吹得微凉,祁泽叹了口气,加快了回去的脚步。
突然,一阵疾风吹过,把衣袂都吹得飘起,青丝也随之飘扬,直到疾风吹过才缓慢回到肩头。
祁泽不由驻足,侧身看着刚刚过去的“疾风”。
如果她没有看错,刚刚过去的其实是一个人。只不过对方轻功极好,身如幻影,竟似一阵风走过。
如果不是她也有武功,也会以为这只是一阵风。对方的武功不弱,最起码可以与她相比。
也许是为了在夜间行事方便,对方身穿着夜行衣。祁泽看着对方的背影,一时竟觉得有些熟悉,感觉从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
不过祁泽借着月光仔细看了对方的身形,刚刚从她身边过去时,她就发现到对方的个子极高。虽然男子的身高普遍会高一点,但对方明显要更高,身形也要比平常男子更加高大魁梧,而且眼睛要比平常人的更加深邃。
这时,祁泽脑海里仿佛闪过了一丝什么,一个她从未想过的念头。她想要抓住仔细看清楚时,却发现又什么都不清楚。
看着对方身轻如燕,形似矫龙般地飞上一户人家的屋檐,祁泽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
在这么晚的时候,凭空出现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人。不管对方打算做什么,这都是有问题的。而且比她武功高的本就寥寥无几,这次出现了一个武功不差并且有些熟悉的人,自然要上前调查清楚才行。
对方好像并没有发现祁泽正在跟踪他,只是四处张望,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又好像在躲避什么东西。
仅仅只是在一个地方停留片刻,便又用轻功飞到下一个地方。
躲在一个幽暗小巷子里的祁泽,看着对方使出轻功离开那个屋檐时,也打算提起内力用轻功追上去,却被一只手臂拦腰截住了。
同时,身后响起了那熟悉的磁性笑声,声音低沉。
“小丫头,好奇心不只是会害死猫,还会害死人哦。”
祁泽听到这个声音,立刻挣脱了身后人的怀抱,往前走了几步,转过身看着那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笑意的男子。
“阙小公爷,这么晚了不在府里好好休息,又是出来赏月的?今天晚上的月色风景可不怎么吸引人,我应该也没有扫了你的兴致。”祁泽紧盯着阙煜说道。
刚刚那个人太过于奇怪,而且那脑海中一闪而过的莫名想法,她不认为是错觉,而且也没有搞清楚。阙煜为何要拦下她?难道那个人与阙煜有什么关联?
面对着祁泽不友好的态度,阙煜也不在意,只是轻笑一声,勾唇笑道:“说话还是这么气人呢,小丫头。”
祁泽:“……”她说话气人,你说话就不讨人厌了吗?
“无论美景如何,既然出来,自是因为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如果我不加以阻拦,呵。”阙煜嘴角勾起,带着一丝不在意的慵懒笑意,脸靠近道:“你这个小丫头不就又要发现什么了吗?”
经阙煜这么一提醒,祁泽就想起来她从什么地方见过那个黑衣人了。
如果她没有记错,她是在伏龙寺见到的。当时阙煜还受伤了,那个黑衣人还带着人手去刺杀他,不过最终被阙煜给恐吓走了。
当时离得太远,并没有看清黑衣人的身形。这次近距离接触后,才发现出这些与常人不太一样的特征。原来他是那帮人中的一员,也怪不得阙煜会拦下她。
想起之前阙煜为了守住他的秘密,差点掐死她,她到现在都有些心有余悸。反正是他的事,那就与她无关。
“阙小公爷的事情,我自然不会过多干涉。既然如此,那我这就离去,不会耽误阙小公爷办事的。”说完,祁泽就转过身准备离开。
但还没等祁泽离开,就听到了阙煜的声音,在这个幽暗的小巷子里显得异常诡谲。
“祁泽,十几年前你的父亲兵败自杀,手中的兵符也随之消失,所以慕容脩才不敢随便动你。”阙煜幽幽开口,旁若无人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祁泽闻言先是一愣,接着便转过身冷冷地看着对面的男子。
阙煜看着祁泽的眼神,唇角弯起,眸光闪烁,走上前用着低沉磁性的声音说道:“你果然知道了。”
“不过你知道此事也没什么奇怪的,若是不知道此事,那才奇怪。”阙煜抱胸,微歪着头慵懒说道。
“阙小公爷也想得到这个兵符?”祁泽抬头问道。
阙煜果然也知道兵符的事,知道兵符是假的,慕容脩包括昭正帝都在找这个兵符的去向。
“呵,受人之托罢了。”阙煜毫不在意地说道,“这个兵符对我而言,用处不大。况且如今的大部分兵权都在阙家手里,我要那个兵符又有何用?”
阙煜说的没错,现如今大量兵权都在阙家手里,阙家要这个兵符也无用。
虽然现在的兵符是假的,但对阙家而言也并无影响。即使人们知道此事,那也没有办法。现在的南楚只有阙家一个主要武将家族,不像之前还有祁云用来平均兵权。
而现在的假兵符就在阙家手里,所以如果真兵符找到了,那这个兵符也只能交给阙家掌管。
不过,阙煜的受人之托是什么意思?是谁拜托阙煜做事的?
现在慕容晟应该还不知道,否则祁琛就不会毫无动作,那就是慕容脩和昭正帝了。那又是这两者中的谁呢?阙煜又怎么会接受请求帮忙找兵符呢?
阙煜还是和之前一样,让人猜不到心思。
“原来如此,不过,真是可惜了。我也不知道真的兵符在哪里,阙小公爷怕是要白费心思了。”祁泽撇过头,淡淡说道。
“到底有没有白费心思,这我自己清楚。祁泽,你是有可能不知道,但你的父亲一定知道。”阙煜缓缓开口道。
父亲知道?阙煜的这番话倒是给祁泽提了一个醒。正常人听到兵符丢失,第一个反应就是兵符被人偷了。但他们都忘记了,父亲是个骁勇善战的将军,兵符根本不可能在父亲手中丢失。
那兵符为什么会丢?这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阙煜仿佛为了印证祁泽的猜想一般,幽幽开口说道:“现在你也应该明白了,兵符根本不可能会丢失,你的父亲也不会让兵符丢失。那这兵符的去向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兵符其实是被你父亲给藏起来了。至于你的父亲藏在了哪里,为什么要去藏。”男子盯着女子的眼睛,脸靠近道:“这其中的暗流涌动,祁泽,你知道吗?”
她当然知道,父亲一生中就打输了一次战斗,就是这次战斗让父亲丢失了性命。既然父亲把兵符给藏了起来,那就说明父亲极有可能是知道这次打仗必输无疑。
但战场上风云诡谲,瞬息万变,父亲熟读兵书,每次打仗都是胜利凯旋。这次父亲怎么会知道必输无疑,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反抗。
这一切想必都与一件事有关,祁家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