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去过秦王府后,阙煜就很少找祁泽了。祁泽也乐得清闲,把公文整理好后在第二天上朝述职。
幸好祁泽整理到位,述职起来并无难度,只是有些辛苦而已。昭正帝也没有出言刁难,好像并不知道祁泽有一段时间没来上朝一样。
朝会结束后,祁泽才松了一口气。原本以为她有一段时间没去上朝,昭正帝心中肯定会有些怨怒。毕竟朝臣不去上朝的,除了阙煜这个当初的阙小公爷,就没人敢无视皇家威严不去的。
虽是北朔秦王提出的,但私底下惩治一下自家朝臣,昭正帝还是可以做到的。谁知昭正帝竟是如平常一样,并没有提起祁泽不来上朝的事情。想到也许是最近朝政繁忙,昭正帝无暇顾及她,祁泽就放下心没有多想。
毕竟其他三国的使者来到了南楚,昭正帝的事务定是非常多的。慕容晟他们也没有出手,祁泽也因此过了一段悠闲日子,但心中的担忧只有自己知道。
看似平静的表象下都是隐藏着暗流涌动,西魏和东滕的人已经来了,慕容晟和慕容脩两人私底下的较量更加严峻。这平静的假象随时都有可能崩裂,这是南楚朝臣们心中都明白的,于是人人自危。除了平常上朝,都待着自己府里,街道上除了卖商品的小贩和一些为了维持家用出来买衣服米粮的老百姓,就没有其他人了。
似是人们也感应到了这诡谲的气氛,街道上很少有人闲逛,平添一丝萧条之感,丝毫没有西魏和东滕使者来临时的热闹盛况。
当西魏和东滕的队伍刚来到南楚时,老百姓们都很新奇,纷纷趴在茶楼酒肆的窗沿上观看,毕竟他们还没有见过其他三国的人,这次见见也好。慕容晟也带着赫连皓和夏侯彦两人去了沉月湖赏景,面子工作做的极好,好像真的是在为外来使者的到来表达欢迎一般。
祁泽心中也明白快要到了,慕容晟不会放过自己,他动不了手,但不代表赫连皓和夏侯彦不能动手。她要担心的事马上就要来了,但她也绝对不会在这场夺嫡之战中死去。
如预料中的一样,慕容晟他们终于出手了。不过这次是借着昭正帝的口说出来的,因上次朝贡宴北朔秦王没有参加,这是南楚礼节不周,同时也是南楚的遗憾。
所以这次要再举办一次朝贡宴以热烈欢迎北朔秦王的到来,而这次五品及五品以上的朝廷官员都要参与。
祁泽听到这个消息,就知道慕容晟要出手了。虽是昭正帝说出来的,但其中应该不乏慕容晟的努力。不过借口倒是找的挺好,这次朝贡宴目的肯定不纯,也不知道慕容晟到底想做什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过阙煜这家伙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也从不屑于参加,也不知道他这次到底会不会参加。虽然名义上是为他举办的,昭正帝的面子肯定要给,但阙煜不是普通人,这位狂妄的主如果不想来就没人能让他来。
但这好像不是她应该担心的事,与其想这些,不如想想之后的路该怎么走。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眼就到了朝贡宴那天。因不清楚慕容晟的目的,祁泽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走到座席间。
众位南楚朝臣对这次朝贡宴心中也有了计较,虽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四国集聚定不会简单,加之南楚复杂的朝政局势,针锋相对都是少不了的。他们能做的只有默默无闻,不要成为众矢之的,把祸水引到自己身上。
所以南楚朝臣们统一低下头品尝着五味俱全的八珍玉食,但到嘴里却怎么也品不出味道,味同嚼蜡。
两旁的座椅摆得整整齐齐,官盖云集,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虽是歌舞升平,但人们都无心欣赏。连席间的觥筹交错都带着一丝勉强与敷衍,人们都在暗中注意着最前面的几位尊贵男子。
那几位尊贵男子面上都带着无懈可击的笑意,手里端着酒杯互相谈笑风生,仿佛真的是在愉快地参加宴会一般,但其中的虚假谁都能看得出。
同样地那一袭紫衣的尊贵青年并没有到,人们看在眼里,心中并不觉得奇怪。那北朔秦王让人琢磨不透,第一次宴会只是露了一下脸,就带着祁侍郎离开了。更何况还带着面具,他们真的是连脸都没见到。由此可见,这秦王也是狂傲不羁的,是他们惹不起的,没有来参加宴会也实属正常。
虽然这次是按迎接北朔秦王的名义举办的,昭正帝也询问了一下意见,但对方并没有给出明确答复。
但已经提出来了,南楚作为泱泱大国,行为自然不能小气吝啬,所以无论对方答应与否都要举办出来以显示南楚大国的诚意。况且还有西魏和东滕在,这时候增进国家间的友谊是最合适不过了。无论怎样,南楚的面子不能丢。
前方座席间一位长相略显粗犷的健朗男子看着缓缓走近的清冷男子,眸中猥琐之意立现,仿佛瞧上猎物的一匹饿狼,眼睛都闪着令人作呕的绿光。
“祁侍郎,我们二人也有一段时间未见了,不如借此机会本宫与祁侍郎好好叙旧一番。”赫连皓举起酒杯,看着不远处将要走到自己的座位的人开口道。
祁泽停下脚步,扭过头淡淡地看着那有着不轨之心的人。看来赫连皓还没有忘记她呢,这个人还真是死性不改,一如既往地让人厌恶。慕容晟让他除掉她,谁知竟然如此不顾忌自身名誉,慕容晟也默许了这种做法。
想想也是,只要能除掉她,并且在昭正帝不能插手的情况下,用什么方法不都一样?慕容晟可是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啊。
周围的人闻言面色各异,夏侯彦兄妹只是抬头看了看,脸上带着看好戏的神色。慕容晟看了一眼赫连皓,眼中虽带着了然,但其中的嫌恶更甚。慕容脩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赫连皓,又看了看不远处那面色平静的人,撇过头没有说话。
祁琛则带着得意地看着祁泽,西魏太子还是没有忘记祁泽呢,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有时候长得太出众确实会让人惦记。不管怎样,能看到祁泽当众出丑他就很开心。
许思衡几人也诧异地看向赫连皓,怎么还惦记着呢,本来以为都忘记了,谁知西魏太子这么坚持不懈。但如今这种场合他们想要帮忙都有心无力,不能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给背后的家族带来麻烦。所以只能担忧地看着祁泽,无力地低下头。
身旁的父亲们看到自家儿子安静的模样终于放下了心,不是他们不帮忙,而是这种情况下即使出面相助也无用,一个世家怎能与皇族相对抗?帮不到忙不说,还会给自身带来麻烦,自身都难保,又怎会有多余的力气管别人。
很明显西魏太子不会轻易收手,虽然他们也看不得祁泽受难,毕竟是骠骑将军的儿子,他们也想护着,但也明白自身有几斤几两,在皇族威压下他们只有低头。
祁泽也知道现在的处境,明白许思衡几人的苦处,自身难保又怎么管得了别人?如今已经到夺嫡之战的白热化阶段,自然是少说话少出错的好。人人自危,为了保命,谁都没错。
“还望西魏太子见谅,微臣身体不适不能饮酒。”祁泽看着赫连皓举起的酒杯淡淡说道。
“呵,本宫知道祁侍郎不善饮酒,本宫向来善解人意,既然祁侍郎说不能饮酒,那我们就不喝。”赫连皓爽朗一笑后,把酒杯放下。“不过暂时的叙旧应该可以吧,前些日子祁侍郎没有上朝,本宫没有见到祁侍郎心中也很是想念,我们二人许久未见,怎可错此良机?”说着,眼睛更是放肆地看着不远处的人。
看着这种黏缠的眼神,祁泽就一阵反胃,不由沉下双眸,“微臣是南楚朝臣,太子身份尊贵,微臣自知身份低微不能高攀,更没有资格与太子称兄道弟,所以这叙旧还是算了吧。”话后,就要转过身继续往座席间走去。
“谁说祁侍郎没有资格与本宫称兄道弟?祁侍郎是少年探花郎,天资聪颖,精明强干,若是祁侍郎愿意,本宫现在就可以收祁侍郎为义弟。”
赫连皓看那清冷的人要往座席间走去,连忙出口阻止,看那人转身看过来就继续说道:“本宫也会向圣上讨要了你,等本宫回到西魏时,也会带着祁侍郎一起离开。只要祁侍郎愿意跟从本宫,以后吃香的喝辣的,太子府里的女人本宫也会为了你而遣散。”说到最后,眸中的占有欲望溢出眼眶,“如此,祁侍郎可愿过来与本宫叙旧?”同时,还拍了拍身旁的座位。
众人闻言纷纷震惊地看向赫连皓,这是要为了一个男人,不惜触怒昭正帝,不惜接受西魏皇室的奇异目光吗?竟还愿意遣散府中妻妾,赫连皓这是在说什么他知道吗?祁泽身为南楚朝臣,昭正帝怎么会愿意放人?一个南楚朝臣到西魏做禁脔,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不只是丢祁泽的人,更是打了南楚的脸。
虽说西魏对这方面向来放得很开,但身为西魏太子竟公然带一个男人回府,怕西魏皇帝也要被这荒唐的行为给气死了吧。原来不只是红颜祸水,还有男人也是个祸水。
慕容晟闻言再也遮盖不住眸中的震惊,转过头死死地盯着赫连皓。这是在帮他除掉祁泽吗?分明就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竟还想把人带回西魏。
先不说人没有除掉,他会不会放心,这等行为就是把南楚的颜面扔到了地上,他们南楚的朝臣怎能到西魏做一个小小禁脔?
慕容脩也诧异地看向赫连皓,西魏太子还真豁得出去,竟会向昭正帝讨要祁泽。他知道赫连皓会杀掉祁泽,谁知竟是占有更多,还愿意带祁泽回西魏。
看着面色略显阴沉的祁泽,慕容脩竟觉得一时很难得,虽说祁泽是有这方面的偏好,但他从未见过祁泽与男子有过多接触,还有了自己的侍妾,基本上一直在兵部恪尽职守。
他又不傻,自然知道他八成是被那恣意狂妄的人给耍了,祁泽这种很少与人接触的模样怎么会是个断袖?不过西魏太子的做法确实荒唐,竟想以此来侮辱南楚,他休想。
夏侯彦呆怔地看向旁边的赫连皓,这个西魏太子真是一次次给他新的认知,他知道西魏在这方面很开放。但没想到竟是开放到如此地步,公然提出带一个男人回府,还打了南楚的脸,这场戏他可不能错过。
襄城公主也不可置信地看向赫连皓,这是要带祁泽回西魏了?一个男人?还为此打算遣散府中的妻妾,她们女人还比不上一个男人是吗?祁泽简直就是个祸水,竟把赫连皓迷得神魂颠倒的,为此竟然不顾天下人的责骂声。
同时心中挫败感更甚,赫连皓都没有朝她说过这般话,想不到竟是朝着一个男人说出口,她还比不上一个男人吗?
许思衡几人则看着赫连皓旁边的座位,赫连皓想要逼迫祁泽过去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赫连皓可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如果祁泽一直不去,恐怕还会像上次一样说出什么话用来逼迫。
祁泽到底是不是断袖,他们最清楚不过了,连侍妾和孩子都有了,怎么会是一个断袖?这对祁泽而言简直就是侮辱。
座席间那清冷的人面色发黑,紧握双手,她虽是个女子,但不代表她喜欢给别人做禁脔。她看起来很像是会愿意给别人做禁脔的人吗?赫连皓还真是痴心妄想,竟然不顾慕容晟想要杀掉她的意思,公开说要带回西魏。
慕容晟是个怎样的狠角色,她当然清楚,他肯定不会让赫连皓把她带回西魏的。无论什么事情自然是斩草除根的好,不能给自己留下一丝隐患,她也不用担心。但赫连皓这种做法还真是让人恶心,打了南楚的脸不说,还打了她的脸,昭正帝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虽说第一次昭正帝同意用她来交换开通商路,但好歹人还留在南楚,天下人也不会说些什么。但这次是公开带走,天下人又会怎样置喙南楚?会有什么不堪入耳的言论可想而知。
“西魏太子,微臣是一个男人,而且不是断袖。”祁泽抬起清冷双眸,语气冷硬,没有了之前的恭敬。
“本宫知道啊,但本宫不介意。”赫连皓两手一摊,大笑道,“像祁侍郎这样的美人,本宫自然心生欢喜。本宫身旁的这个位置也一直都会为祁侍郎留着,只要祁侍郎乖乖的,等回到西魏,本宫刚刚说的话都会作数。本宫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祁侍郎还不愿意吗?”
她当然不愿意,先不说她是否真的会被赫连皓带走,若是真的跟着他去西魏,女子身份不就暴露了?与赫连皓这种人接触,她还真的做不到。
“祁侍郎这是不愿意了?本宫可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如果祁侍郎不愿,本宫不介意用一些其他方法,本宫相信祁侍郎会愿意的。”赫连皓看着一直低着头沉下双眸的祁泽,便收起面上的笑容,语气带着威胁,站起身边走近边说道。
竟然不愿意,还从来没有人敢不愿意,他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为了一个男人还愿意把府中的女人给遣散。这个人竟然不领情,既然他不愿意,那他不介意逼迫,只要得到就行。
随着健朗男子逐渐靠近,祁泽不由皱眉,“微臣是南楚朝臣,理应待在南楚为国效力。并且这是在南楚,还请西魏太子注意自己的言行。”同时往后退几步以远离前面逼近的人。
但赫连皓丝毫不在意,“祁侍郎是南楚朝臣不假,但被本宫带回府不就是西魏人了?只要祁侍郎愿意跟从,明日本宫就去向圣上讨要你,并且会好好地待祁侍郎的。”语气到最后带着一丝暧昧,并向前跨了一大步。
祁泽不由双眸一暗,也跟着往后退了一大步。这赫连皓行事还真是随心所欲,也不知道是怎么坐上西魏太子的位子的,慕容晟找上这种人怕是肠子都悔青了吧。在大庭广众之下,竟还敢动手动脚的。
“祁侍郎这是退什么?既然祁侍郎不愿,那本宫就亲自下来请。”赫连皓说着,就又向前跨了一步,看着面前精致的面庞,“本宫都亲自下来请了,那祁侍郎就乖乖地过去,若是弄疼了祁侍郎,本宫也是会心疼的。”同时,伸出手就想要抓住对方的肩膀。
祁泽看着愈发靠近的手,就想要撇过身子躲避。但这一举动也激怒了赫连皓,竟然还敢躲是吗?
只见健朗男子直接向前跨了一大步,逼近面前的人,伸出手就要抓住面前人的衣襟。
在座位上的慕容晟看着这一切,掩下了眸中的幽暗,这赫连皓竟然不顾他的意思想要带祁泽回西魏。真是蠢货,祁泽向来狡猾,怎会是带回去当一个禁脔就能完事的。不过杀杀祁泽的锐气也好,反正人如今还在南楚,也不着急阻拦。
慕容脩只是撇过头不言语,祁泽一直不向他低头,现在这种情况只能说是他自找的,怨不得旁人。
众人都被这直接大胆的举动吓到了,似乎没想到在南楚赫连皓也敢如此放肆。但赫连皓是西魏太子,他们都不敢出声阻拦,连太子和晋王都没有出声,他们掺和这事做什么。
祁泽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赫连皓竟是如此大胆吗?但如今这种情况谁也管不了,只能再次往后退了。
一袭靛蓝色锦衣的人不由紧张咬牙,身体往后退,因为躲避,脚跟也碰到了桌腿,一时没站稳,直接往后跌倒。
看着就要靠近到脸前的手,右手不自觉地想要扶住旁边的桌沿,却提前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鼻尖满是熟悉的檀香味,对方轻柔地扶着她的肩膀,同时响起了那磁性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