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玛西亚边疆,绿齿山脉。
风起云涌,万木峥嵘。
一条百米宽的江河绵延万里,横穿德玛西亚以东、弗雷尔卓德南部。
砰!
十数米高的苍天古木轰然倒塌,
瑟庄妮喘了口气,手中的战斧,刃已磨断。
为了渡河造筏,已经放倒了数十棵老树的她着实有些体力不支。
寒冰血脉在天寒地冻之中才最强壮,南方的热气吸走了她的力量。
身后同样持着斧子疲劳不堪的战士们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赞美上古神明赛睿尔达的意志!”
“吾王神力盖世!”
“北地之怒万岁!”
……
一千多名战士,吼声响彻山间。
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再顾忌隐蔽了,德玛西亚的无畏先锋军团已经派出了上万人的追击部队,距离他们只有不到半天的脚程。
在附近的几座山顶,敌人的探子正在虎视眈眈。
瑟庄妮的主力部队留在遥远的东北地带处理夏季的事务:捕鱼、狩猎、蓄养牧群以及提防东部极北地域的冰霜守卫……
数月以来,她分兵多路,靠小型的精锐作战编队沿着德玛西亚边境破坏城镇、焚烧庄稼、损毁堡垒,然后搜刮最有价值的财物逃窜……
这位野心勃勃的战母盘算是——
等到冬季来临,凛冬之爪的大军就可以倾巢出动,横扫这些创伤未愈的城镇,并将掠夺的范围向西南进一步扩张!
但这次,无畏先锋军团新上任的将领——盖伦,似乎总能猜到自己的意图甚至逃窜方向……
疤族战母婕尔克向瑟庄妮迎来。
她和其他的精锐战士一样,都骑着居瓦斯克野猪,这种生物的体型大过绿齿山脉丛林中的任何一种野兽。
婕尔克让胯下的巨兽停稳,一脸凝重。
“女王,敌人的斥候出现在河对岸!”
“你带路。”瑟庄妮心中一凛,说着,跳上了她自己的居瓦斯克野猪——“钢鬃”。
钢鬃的体型比同类大一倍,比阿瓦罗萨人的猛犸还要壮硕。
她们一起骑行下山,沿途的战士们正在将倒塌的圆木扎成漂流筏。
随着婕尔克沿河前进,直到两人的坐骑都已经汗流浃背。
在一处瀑布下游的隐蔽位置,看到河对岸三百步开外,一群无畏先锋的斥候从森林中现身,攀着光滑的岩石爬下河岸。
不对,还有数百名弓箭手和重装长枪兵……这是一支精锐的包抄部队!
他们也像是从对岸看到了两个骑在居瓦斯克背上的凛冬之爪女战士,但并没有停下行军脚步。
“不好!婕尔克,快去通知所有人卸下粮草辎重赶快渡河!”
瑟庄妮对着面前的河水啐了一口。
换做是在冬季,任何池塘、湖泊、河流都会成为平路……
咚!咚!咚!
战鼓声起,不需要探子来报也知道,敌人的先锋阻击部队已经全部抵达了。
瑟庄妮转过身,能够在对岸的山顶看到敌人毫无隐秘性的弓箭部队已经就位。
德玛西亚人的计划非常明显——
如果她的战团试图乘木筏渡河,这些先锋部队就会从头顶撒下箭雨,折损她们近半的人手。
随后,那些已经抵达河对岸高坡的长枪兵会拦截剩下的人,只要坚持到无畏军团主力大军赶来,就能彻底歼灭她们!
满怀憎恨和愤怒的瑟庄妮用脚磕碰钢鬃,这头巨兽开始飞奔,冲破了矮树丛和浅沟,回到了木筏正在等待的位置。
大多数战士都已经发现了敌人的部队,正准备沿着河岸撤退。
他们已经被一种恐惧攫摄——怕的不是战斗,而是德玛西亚人已经开始收紧的圈套。
“战士们!敌人会派骑兵沿河切断后路!
我们也没办法抵挡俯冲下山的上万大军!
必须渡河,立刻马上!”
瑟庄妮嘶吼的命令道。
她拿出一块大小不超过她拇指的绑皮木棍,把它塞进嘴里。
然后甩开了自己的巨大连枷——凛冬之怒!
这把武器的每一环铁链都赶得上一个成年人头的大小。
而铁链的末端悬着一块巨大的臻冰,对于许多人而言这都是毕生所见最大的一块。
臻冰的魔法冷气在其周围形成了一缕缕霜雾。
瑟庄妮咬紧嘴里的绑皮木棍,忍住着武器的魔法反噬造成的剧烈疼痛。
作为并不纯粹的寒冰血脉,使用臻冰作战是要付出代价的……
凛冬之怒的冰冷贯穿瑟庄妮整条手臂的经络,
她脸上爆发出一道道撕心裂肺的狰狞。
她双眼湿润,脸颊上的泪水冻成一颗颗钻石。
不过她手下的战士们看到的那张扭曲表情里,只有怒火和笃定!
她将连枷挥舞一圈,然后打进了河水。
寒冰魔法倾泻在河面,飞架起一座冰桥。
但是,不出所料,冰面在温暖的水流中立刻四分五裂。这座桥无法承载她的部队……
几支箭从河对岸飞来。弓箭手们正在测试射程。几乎没有一支箭落在了岸上,但她能听到德玛西亚人嘲讽的哄笑。
瑟庄妮的瞳孔中布满了血丝,放下了凛冬之怒,吐出木棍,摘下头盔。
她开始解下小臂上缠绕的狼肠索。
看到这个举动,所有的凛冬之爪战士爆发出喝彩和狂吼!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一段铿锵的哼唱开始了。
战士们不再畏惧,他们知道自己正在见证非同寻常的事。
瑟庄妮正在向自己的手下做出最神圣的誓约。
她要打一个死结。
瑟庄妮松开了辫子,麻利地把狼肠索编进发丝中……
她不禁好奇,自己已经多少次立下过这象征着凛冬之爪最高荣耀的死誓!
十次?肯定要比任何一名战士见证过的次数更多。
终有一次她会倒下,或是败北。
会是今天吗?
箭簇开始落在她周围的河滩上,她不为所动,绑紧了死结。
几名手下射出弩箭回击,但就连风向也对他们不利。
“我是瑟庄妮,凛冬之爪的战母!
我是凛冬之怒!
我是北风之连枷!”
她嘶吼着,将头发末端系好了最后一个三角结。
“即便是死,我也将护卫你们安全渡过!
我将带领你们回到家园!
我们的命运……已经结死!”
她手下的战士们发出欢呼,久久不肯停息,直至嗓音嘶哑。
许多战士的双眼都噙满激动的泪水,因为瑟庄妮发誓保护他们,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
她不需要下达其他命令。所有战士都握紧了武器,爬上木筏。
他们将以最快速度渡河——或许还来得及救她。
瑟庄妮重新咬住那根绑皮木棍。她抚摸着钢鬃后颈部的坚韧毛发,他不需要誓言也不需要命令就能理解她的意图。他吭了一声,转过身面向河流。
她再次握紧凛冬之怒,用力挥舞。
她精疲力竭,刺痛从手臂袭来,炎热的空气让她汗流浃背。
瑟庄妮将连枷砸向水面……
一座冰桥遽然升起!
钢鬃立刻开始了冲锋。冰面迸裂、倾斜,但她的坐骑却始终在急速奔突。
箭矢落下,并不是像刚才那样的试探,而是一阵漫天黑压压的箭雨。
瑟庄妮高举盾牌,但还是有几支箭刺进了她的肩膀和大腿。数十支箭扎在了钢鬃的厚皮上。
紧接着,冲锋还没过半,冰桥便塌了。瑟庄妮和坐骑一道落进了水中。
钢鬃拼尽全力挣扎,尽量让自己和主人浮在水面上。箭矢依然不停。
远处的河岸不见了。瑟庄妮能看到的只有黑色雨点般的弩箭,和被钢鬃的血染红的河水。
对面所有的德玛西亚人都能看出这位便是凛冬之爪所向披靡的战母!
他们集中火力,疯狂倾泻着漫天箭雨!
巨兽在嘶嚎——声音就像雷暴混着婴儿的啼哭。
钢鬃开始呛咳。
瑟庄妮丝毫没有犹豫,向前俯身,用自己的身躯保护钢鬃。她把盾牌举到他的面前,减轻钢鬃的痛苦。
这时,她在想,
或许今天就是我们的死期。
突然,钢鬃在较浅的位置踩实了。他没有溺水,反而是迈开劈波斩浪的步伐,冲上了河岸。
瑟庄妮在鞍座上长身站起,向前方挥舞连枷,炸出一片冰雾。冲击波推开了十多个没有盔甲的弓箭手。钢鬃冲撞踩踏了另外两个。
其他士兵从她身边跑开,向山顶撤退,上方的长枪兵已经组成了一道盾墙,将会抵挡她的下一次攻击。
一轮弩箭射下,长枪兵很快就要向她发起冲锋,但瑟庄妮在笑,因为她知道,弓箭手已经没用了。
她回过头,看到她手下的战士们正在渡河,并没有像刚才的她那样遭到铁箭的扰袭。
鲜血浸染衣冠。
瑟庄妮不知道自己能否活过今天,但她并没有违背自己的誓言,也没有辜负自己的族人……
其他的,都不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