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江平原，浩浩荡荡的凛冬联合军一望无际。

风势渐强，士兵们将毛皮斗篷又裹了裹，头顶上，黑乌乌的云层越来越密，遮住了残阳。

这是一支疤族战母婕尔克率领的支援军，他们本是驻扎在凛冬之爪东疆防线的守兵，但现在要赶往掘沃山脉增援。

在一处开阔的冰河沿岸，前军已经驻扎起了数百架营帐，而再往前方十几里处，便是通往掘沃山脉的必经之路——红云山，也是通往掘沃堡最近的峡口。

中军主将营，喧声鼎沸。

“战母，胡烈部族长老——易思娜临阵脱逃！被我手下抓获，怎么处置？”

年轻将领的嗓音中掺杂着隐隐的兴奋与骄傲。

军帐内，所有其他部族的高级将领不约而同的望着营帐前那个被五花大绑、狼狈不堪的易思娜。

疤族大军一向纪律严明，临阵脱逃者定斩不赦！而捉拿她的年轻将领则一定会得到丰厚的奖赏……

婕尔克抬眸望了眼账外的天色，多年的冰雪洗礼让她的眼睛外侧布满了深深的沟壑。

她答非所问地说道：

“女王深陷德玛西亚与诺克萨斯重围，而前方红云山地势狭窄，山峦叠嶂，很有可能已经埋下了德玛西亚的伏兵！”

此语一出，她身前所有的高级将领惊得面露仓色。

婕尔克在凛冬之爪的威信仅次于瑟庄妮，即便是大权独揽的瑟庄妮也常常会遵从她的意见，所以，现在的婕尔克是救援大军的主心骨。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红云山是大军前往掘沃堡最近的通道，我们如果要绕过去，可能已经来不及……”

“战母，瑟庄妮不值得我们疤族为她卖命，而且，您的族人不能没有领袖！”

“放屁！你们疤族果然都是些忘恩负义的东西，如果你们不救，那我凌寒部族的战士们自己去！”

“婕尔克战母，恕我直言，撤军吧，瑟庄妮已经没救了，我们半兽族会拥护你！”

……

呯噌！

案板上，婕尔克的法杖砰然射出一道银蓝色的魔法能量，可怜的胡烈部族长老——易思娜，应声化为破裂的血碎冰屑……

她森冷的目光扫视了一圈。

半兽族的战母踉跄了两步，随即张皇失措的想要逃出营帐，却又‘噌’的一声被一击魔法冰弧术硬生生割断了双腿，整个身子蜷曲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

所有人都在颤栗。

尽管婕尔克在整个凛冬之爪中都属于年纪最大的一批，但她苍老的身躯上依然散发着浑厚的冰裔血脉，鲜有人能经受住她那令人悚惧的冰裔魔法，

“命令所有军队掉转方向，前军向西南方向绿齿山脉进发，防范德玛西亚大规模军队入侵弗雷尔卓德，你们三万人要为凛冬之爪的南疆部落争取逃亡内陆的时间！

后军向西北防线阿瓦罗萨疆域沿线驻扎，你们两万人，如果前方战事一旦传来女王阵亡的消息，就降了吧……”

看着婕尔克淡定的神色和雷厉风行的手段，谁都以为她将有惊世良谋横空出世，都尖着耳朵听着，谁知竟然等来这么几句惊世骇俗的话来。

“向阿瓦罗萨投降，婕尔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婕尔克，那你的中军呢？中军是你疤族的精锐骑军，你们打算去哪？苟且偷生？”

“你是让救援大军弃女王瑟庄妮于不顾？你忘了当年女王为了从诺克萨斯的集中营里解救你的族人，而葬送了多少凛冬之爪的姐妹同胞么！”

“苟且偷生又怎样，我赞同婕尔克的选择，我们后方的子民不能给一意孤行的瑟庄妮陪葬！”

“我觉得婕尔克说的没错，如果你们中军是为了帮助后方子民们撤离，那么也算是为凛冬之爪留下希望的火苗吧，我们前军会誓死为你们抵挡德玛西亚……”

“战母，我们中军愿誓死追随瑟庄妮！我们不愿意苟且偷生！”

……

此刻恐惧、怀疑、迷惘、无畏……一系列复杂的情感占据了这些凛冬之爪将领的思绪。

但没有人以为婕尔克会带着数量仅为三千人的中军精锐，奔赴那场已经扩大为十数万人的绞肉战场去支援瑟庄妮……

更何况，前方峡口很可能有德玛西亚的伏兵！

真正绝对的忠诚总是在危急绝望的关头表现出来。而在这种时候，坚持忠诚的下场往往是十死无生。

“我的意思是，我——婕尔克，会带领中军去解救女王，而你们，好自为之吧，但愿你们能为凛冬之爪留存一丝血脉……”

婕尔克攥紧掌心里的密信，望着眼前的一幕，无声的叹了口气。

冰霜守卫态度并不明朗，算是件好事。

如果仅是德玛西亚与诺克萨斯，那么瑟庄妮只要突破重围，回到弗雷尔卓德腹地，凛冬之爪纵是不敌，也有机会休养生息东山再起。

但现在最新传来的军情密信——

阿瓦罗萨女王艾希宣布：

阿瓦罗萨、德玛西亚、诺克萨斯三方联合！……

这个消息目前还未在大军中散播，但相信也瞒不了多久了……

如今，即便凭借自己在凛冬之爪的威信，命令现在的五万边防大军深陷重围、不惜一切代价的开拔掘沃战场帮助瑟庄妮残军突围，也很难再与阿瓦罗萨交战。

阿瓦罗萨绝不会给凛冬之爪喘息的机会……

现在，凛冬之爪面临的已经算是不可挽回的死局了！

更何况，到了真正的战场上，这些从各地边防军汇聚来的凑拢班子、甚至大部分都是尚未经受磨炼新兵蛋子，只会给注定的败局瓦上添霜。

倒不如带着疤族这些久经沙场、敢于直面死亡的三千精锐，与女王同生共死！

年轻的火种，就留给弗雷尔卓德的土地吧……

想到这儿，她淡然一笑。

信仰是真正的勇气，虽千万人，吾往矣。

在婕尔克心中，瑟庄妮是自己毕生追随的领袖，是真正的民族英雄，她值得自己为她献上灵魂与生命，在所不惜。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在心中叹了声，

愚蠢！而又可敬。

深夜，星光点点。

营帐内，

背后一阵微风吹过，回身关上那扇不知什么时候打开的帐布，

婕尔克的手指轻轻搓过牛皮封面上暗红色的糙毛，这里面记载着自己与瑟庄妮的点点滴滴……

卸下了人皮面具，如果有人在此，一定会诧异这位白日里枯皮皱脸的老人居然变成了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

又是一阵微风吹过，她诧异地回头去打量自己亲手关上的营帐，想要戴上面具，可是还没动弹，便感觉到一把冰凉的硬物已顶在自己的脖子下面。

粗糙的皮肤上传来一记微痛，血水顺着颈侧染红了。

意识到自己被人用刀架住了脖子，而魔法经脉也被掐住无法催动法杖，婕尔克僵住了身子，多年的涉险经验让她等待着来人表明来意。

“我是阿瓦罗萨的联合军将领——布隆，奉艾希女王之命与你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