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沃堡。

重峦叠嶂的山脉限制了视线。

从血色哨垒的顶端眺望，遥远的丛林处升起漫天的沙尘，将山岭、灌木、崖壁都笼罩其中，灰蒙蒙一片。

再过一会儿，一条细长的黑线钻出了烟尘，开始向两侧伸展，逐渐变粗。

奥拉夫握了握斧子，

“看来德玛西亚人要发起总攻了。”

瑟庄妮颌首，脸上呈现出复杂的神色。

“唤醒我们的战士吧……”

号角声起。

片刻之后，当城墙沿边的士兵们都能勉强的看清敌人的轮廓时，无数的光亮在耀眼的阳光下开始耀花众人的双眼。

甲胄、枪矛、盾牌、巨剑……在朝霞的照耀下映射处颤人的红光；脚步声、战车声、马嘶声汇聚成滚滚声浪，连大地都为之战栗，更别说寒冷的躯体。

凛冬之爪的士兵们瞬时清醒，他们握紧兵刃。但很快，腹中的肌饿迅速被恐慌所取代。

就在一名士兵感觉自己快要摔倒时，忽然听到堡垒上的先锋军将领——奥拉夫高喊：“准备战斗！”

“准备战斗！！”

“准备战斗！！！”

瞬时，洛克法先锋军团的狂战士们纷纷戴好头盔，双手持起利斧敲打起一股莫名的旋律。

“噌！噌！轰！唬！……”

巨大的金属碰撞音夹杂着战吼，

让所有凛冬之爪的同胞们意识到自己同样处在强大力量的庇护之中，心情也渐渐的平复下来。

……………………

无畏军团的攻城部队仍在缓慢而有序的前进：

巨石战车在最前面，其次是重装攻城步兵，再其次是轻装枪兵与剑士，最后方则是数支小股的龙禽空军部队、盾卫以及投石战车。

为数不多的骑兵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环卫着中央的先锋军统帅——盖伦；另一部分部署在军阵的最左右两翼……

浩浩荡荡的德玛西亚大军就像暴风雨前，天空上厚厚的乌云，缓缓压来，让人窒息。

……………………

“我们还有多少能够主动出击的战士？”

“大概七千六百多名……但如果只是镇守城墙的话，我们还有四千三百多名伤兵能顶一顶……

说着，奥拉夫忍不住瞄了一眼略显憔悴的瑟庄妮。

如果她之前愿意抛弃那些伤残士兵，而尝试突围的话，也不至于德玛西亚与诺克萨斯人的包围网铺展开来……

事到如今，似乎已经是注定败亡的局面了。

瑟庄妮叹了口气。

心中隐隐作痛的懊悔在掘沃山脉数万将士的亡魂面前，没有任何意义。

“女王，没有人会想到德玛西亚会跟诺克萨斯联盟……

但我们还有希望，

疤族战母一定会带领边防军赶来的，毕竟，我们在弗雷尔卓德还有十二万边防大军！

只要能回到弗雷尔卓德，凛冬之爪一定会东山再起！”

奥拉夫郑重的说道。

“我没有怀疑婕尔克对我的忠诚，但她作为一名长辈，应该比我更清楚——

那些稚嫩的战士不该为我这个穷兵黩武的女王，再做无谓得牺牲……”

说着，瑟庄妮自嘲一笑。

她低过头，只见两排德玛西亚人的攻城战车徐徐逼近，还有十数架投石机，正在三百米外开始搭建，而德玛西亚的盾卫们正驻守其间掩护。

凛冬之爪臂力最强的弓弩手也射不到那个距离。

“奥拉夫将军，我的恩师——葛伦娜，曾对我说，只有在战场和床上，她才能感觉自己的生命，”

瑟庄妮拖动着连枷，

“躺在床上安眠我是无从领会，

但我宁可面对亿万刀剑，也不愿可怜无助地站在这里，说些什么天亡我也的屁话，假装乐意向失败妥协！”

“我明白了，女王……”

奥拉夫裂开嘴唇，卷了卷舌头，

“洛克法军团听令。”

他从哨塔之上一跃而下。

“击垮敌军！”

“我的骑士们，不能让我们的男人战死在女人的前方！并肩作战吧！”

……

“女王，在战死之前，我想坐一坐您的刚鬃！”

“那就上来吧，抓紧了！”

语毕，伴着刚鬃的嘶吼，弗雷尔卓德的一代枭雄似乎将要为自己拉下帷幕。

……

德玛西亚的龙禽扑射而下，漫天箭矢掩射而出，巨大的石块在头顶旋转翻飞，盲目地撞向城墙与哨塔，粉碎着意志与血肉。

城墙下，德玛西亚的重装士军蜂拥而上，奋力推动一根巨大的铁头黑橡木攻城锤。

……

忽然，刹那间，掘沃堡的城门居然打开了！

凛冬之爪的女骑士们与洛克法的战士，摩肩接踵、膝盖抵着膝盖，倾巢而出。

居瓦斯克的背上缠绕着凛冬之爪的旗帜，两斧交叉的战旗在风中飘荡，锁鞭与铁蹄共舞。

女骑士们的脸上挂着笑，她们很荣幸能够与这些让人心动的洛克法男人共同度过即将到来的生命最后一刻。

地面潮湿滑溜，半是烂泥，半是血水。

刚鬃在一具战车的碎屑上绊了一下，蹄子打滑，搅动着烂泥，差一点令奥拉夫在冲到敌人队伍之前便滚落猪鞍，幸亏瑟庄妮的连枷撑住了地面。

城门下的敌军转过身来，匆忙应付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奥拉夫举起战斧，呐喊道：“瑟庄妮必胜！”

所有凛冬之爪的战士高声应和。

德玛西亚人的长枪阵形猛刺而出，发出钢铁丝绸般的绵长尖啸，猩红的斧刃与犀利的寒光融汇火光。

……

一名重甲枪兵从背后戳穿了奥拉夫的臂膀，

紧接着，砰的一下，战斧应声而落。

他身上已被划破了数十道血刃，但奇怪的是伤痕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

奥拉夫随手凛冬之爪的旗帜刺穿了前面那个德玛西亚人的胸膛，随后将其提离地面，枪杆随即断裂。随即他用尽全身力气，一步步凑上前，抡起斧子劈向对方的脸，将他脑袋一分为二。

碰撞的冲击令他肩膀麻痹，差点踉跄。

女王看见，一定会笑我，他边想边继续向前扫荡……

一支长矛砰然插在了‘刚鬃’的肚腹，但它继续飞驰。

瑟庄妮的斧头砍向每一个经过的敌人。

居瓦斯科的女骑士们在她的带领下齐刷刷的发起一阵阵冲锋，

她们侧着肩头，抡起斧子，齐刷刷的砍下一摞又一摞重装剑兵的脑袋。

奔到德玛西亚人的战车前，洛克法的狂战士立起来，一跃而下，如同天降死神，斧刃所向，头断壳碎。

战车被德玛西亚人丢弃在血泥地上，簇拥它的人要么逃走，要么死亡。

……

“传我命令无畏先锋军团——第一、第二、第三梯队全部撤退！左右两翼骑军保护攻城战车撤退！龙禽作战部队空中掩护……

……

手中的连枷越来越沉，身边只剩几个人，其余的都已死去。

瑟庄妮使劲拽着刚鬃的缰绳，迫使它挺住保持站立。

她向着天边的夕阳一振战斧，只听众人狂喊：

“瑟庄妮必胜！瑟庄妮必胜！”

瑟庄妮醉了。

交战的最前沿，

厮杀只局限于奥拉夫的单打独斗，比他高出一倍的德玛西亚骑兵若不逃窜，就得被劈得人仰马翻。

他们变得如此渺小，如此惊恐。

“瑟庄妮必胜！”

他纵声高呼，继续大开杀戒，手臂一直到肘成了红色，

在夕阳的霞光照耀下泛着腥味儿。

这就是狂战之怒！

时间变得含糊，变得缓慢，终至停顿，过去和将来一齐消失，唯有此情此景、此时此刻，而恐惧、思想，甚至身体都不复存在。

他似乎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感觉不到铠甲的沉重，感觉不到死亡的恐惧。

甚至到了最后不再感觉，不再思想，只有战斗，只有敌人，一个，下一个，再下一个。

“我陶醉在杀戮中，你们有本事就来杀我吧！”

……

“盖伦将军，嘉文统帅命令你——即刻率领先锋军重装部队撤兵回防厄文戴尔，

现在，掘沃堡内的瑟庄妮大军，就交由我来收拾！”

“厄文戴尔？奎因，我断定——现在凛冬之爪已经没有粮食了，

他们残存的斗志也已在今日被我的佯攻耗尽！

只要明日，我的重装部队发起真正的大总攻，那么便能彻底歼灭瑟庄妮！……”

“行了，别说了！

盖伦将军，你现在只是先锋军的统领，而嘉文皇子才是无畏军团的主帅！

你是要违抗皇子殿下的军令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