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落放下手中的团扇,莲步轻款,端坐在古筝前,信手轻弹,古筝发出清脆悦耳的低吟。
水袖翻飞,衣袂微扬,白玉般纤细的手指划过琴弦,稍做停顿,琴声徒然响起,落在大厅的每一处角落。
琴声短促激烈,充满杀气,如风起云涌,劲浪拍岸,节奏时而轻快,时而沉淀,在场者,无一不屏气凝神,目光灼灼,心潮澎湃。
苏锦落弹奏的是中国十大名曲之一,《十面埋伏》,她最为喜爱的一首曲子,虽然在这个场所不合时宜,但在苏锦落看来,音乐不分高低贵贱,她想弹,便弹了。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
琴声悠扬急促,扣人心弦,展现出来的是一副壮丽辉煌,雄伟奇特的大场面,战况激烈,声动天地,屋瓦飞坠,徐而察之。
各种各样的声音如同一幅幅画面涌入脑海,使闻着始而奋。
一曲终,余音绕梁,声息不决,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苏锦落拿起身边的团扇,眼睛扫过人群中的掌柜,见他面红耳赤,呼吸急促,眼底划过一丝冷意,心中倒数,薄唇微启,“三,二,一”,话音刚落,掌柜口吐鲜血,倒地抽搐,不一会儿就没了声息。
突如其来的一幕惊醒众人,看着掌柜的惨样皆浑身一震,纷纷退开来。
“死人了。”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屋内众人四散而逃,陆景铄最先反应过来,让人堵住门口。
“各位稍安勿躁,正如各位所见,现在发生了命案,所有在场者包括本世子都有嫌疑,为了不让杀人犯乘机潜逃,建议大家不要焦乱,本世子第一时间,已经让小厮去报官,让县令来决断。”
陆景铄的话很有信服力,一时间无人再敢出声喧哗。
苏锦落始终不紧不慢,手腕微动,轻摇团扇,立于柱旁,落落大方。
赫黎羽看着已经断气了的掌柜,又把目光移向苏锦落,眼睛微眯,若有所思。
一个小掌柜,她为何要至他于死地?
之前看到苏锦落频频看着人群,没多做怀疑,曲终的时候,他很明显看到苏锦落在张口说话,随着她勾起的唇角,人也倒在了地上。
这是为何?
而且看那人症状,分明是气息不够,血气上涌所致,之前都还好好的,难道是这琴声?
赫黎羽打开扇子,目光紧锁,昨日苏锦落就说要演奏一曲《十面埋伏》,难道那么早安排这一切,就为了杀一个这么普通的人?
“鬼卿,事后去查一下这个人,看他与谁有联系?”
鬼卿领命。
赫黎羽强撑着站起来,他这几日频繁吃药丸,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但为了不漏出破绽,他还是镇定自若的回到屋子里。
苏锦落看着二楼消失的背影,玉手轻拈扇把的流苏,那个人就是隐冥宫的宫主吧,果然,如传闻一般,神秘莫测,实力恐怖,只是,怎么觉得他身体不怎么好?
苏锦落收回目光,心中冷哼,这样的腹黑男,早该升天了,省的一天天尽想怎么陷害别人,特别是她家可爱乖巧的傻王爷。
赫黎羽打了一个喷嚏,看着屋内紧缩的窗户,眉头紧锁,这大夏天的怎么就感冒了?
看来这药是不能吃了,不仅对他身体有害,还让他的身体机能越来越差。
$……$
官府的衙役很快就来了,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最后面跟着的是县令王岐安,八字胡,小眼睛。
一脸的狡诈算计模样。
“大人,此人是水苑绣房的掌柜,叫李大年。”
水苑绣房,隶属于皇家管辖,现已被赏赐给固王爷赫黎羽,不管怎么说,都是他王岐安得罪不起的人。
“仵作,检查死因。”
王岐安捋着他那短少的胡子,虽然从进入怡红院后,还没看到大人物,但是一路,他可是接到了不少“警告”,老将军顾占忠,两个世子,陆景铄和陆景明,五王爷赫修杰。
“王大人,不必有所顾虑,尽管查案便是。”
陆景铄察觉到王岐安的犹豫,率先走了出来,几个人中,陆景铄说话是有分量的,此话一出,代表着其它几人的意见。
王岐安冷汗直流,时不时就要用小手帕擦擦脸,听到陆景铄的话,连忙看向其它几人,见都没有反对,顿时松了口气。
“多谢世子殿下。”
陆景铄回到原位,招了招手不再言语,目光不经意投向台上的苏锦落。
“回大人,死者因情绪太过激动,导致气血不足,诱发死亡。”
苏锦落闻言,微微勾唇。
“情绪激动?”王岐安第一反应就是在这风月场所,除了做那样的事,还能有什么事?
正准备结案,就听到陆景明说话,“所有人都在这里听曲,怎么不见别人激动?”
陆景明只是提出自己的疑问,却不曾想给王岐安出了难题,还惹到了一些人,但不包括苏锦落。
“一个掌柜而已,死就死了,凭什么把我们困在这里?”
“就是,谁知道他之前在干什么,或许是从哪位姑娘床上刚下来谁也说不准。”
……
人群中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也有不少慕名而来的江湖人,个个剑拔弩张。
反观老鸨,明明是在她的地盘出了事儿,但她从事发到现在始终退避三舍,不发一言,苏锦落知道老鸨的脾性,只对这楼里的姑娘有好脸色。
管他什么世家公子哥,还是什么富豪商贾,她一向都态度平和,从不会趋炎附势。
这也是苏锦落后来才慢慢发现的,相处的时间越长,就觉得这人越发神秘。
见局面快要一发不可收拾,苏锦落拍了拍手,“玉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苏锦落一向只奏曲,很少开口说话,话音刚落,人群中就瞬间安静了。
“玉儿姑娘请讲!”
苏锦落微微颔首,缓步上前,走到王岐安面前,“这位公子说的对,这么多人听曲,为何不见别人激动?但玉儿方才也听到有人说,或许死者之前在做别的事,才会情绪激动。”
苏锦落拢了拢秀发,轻声说道,“据玉儿所知,情绪激动,气血不足诱发的猝死只是大脑供氧不足,无法呼吸,才会自然窒息而死,而此人,口吐鲜血,脸色发青,血迹呈黑红色,显然是中毒了。”
苏锦落的话犹如平地惊雷,在人群中轰然炸裂。
“中毒?”
王岐安立马让仵作重新查探死因,片刻后,得到结果与苏锦落说的一样。
“玉儿姑娘,你是这里的人,你可知这句话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
苏锦落听到王岐安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么蠢的人,是怎么当上县令的,二话不说就草草结案。
但目的还没有达到,苏锦落尴尬的笑了笑,“大人说的是,玉儿是这里的人,自然不会让人平白无故的死在这里,若查不出真正地凶手,以后玉儿可也要担上杀人犯的名号了。”
说罢故作委屈,抹着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陆景铄走到苏锦落身边,闻着空气中弥漫着的清香,眼神古怪的多看了苏锦落几眼。
这香,曾在苏锦落身上闻到过。
但两人长相完全不一样,陆景铄默不作声,移开眼睛。
“大人还是尽快查出是什么毒,拿出证据吧,不要妄下结论了。”
苏锦落看着身边突然出现的陆景铄,悄无声息的后退了几步,见陆景铄看过来,尴尬的笑了笑。
但王岐安就是个草包,他手里的人也没多大用处,连头绪都没有,更别谈断案了。
苏锦落十分怀疑这步棋是不是走错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不靠谱的人。
这明明就是很简单的烈药,她涂在了钱袋上,只需要沾染一点点,就会浑身发热,口干舌燥,加上周围人很多,自然会让毒加剧挥发。
再加上她那一首激昂的神曲,自然效果明显。
但是,连什么毒都查不出来,白白浪费了她苦学几晚上,学的制毒,还有一个宣扬琴艺的好机会。
苏锦落沉思的模样落在了陆景铄眼里,“玉儿姑娘可是知道死因?”
哎呀,就等这句话。
虽然这兄弟二人不怎么靠谱,但总是能说到重点。
“回世子,玉儿平日里会看一些游记,这种症状,倒是见过一次。”
王岐安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赶忙问到,“玉儿姑娘请讲。”
苏锦落拢了拢衣袖,轻摇团扇,缓缓说道,“书上说,有种毒药会让人心跳加速,就跟烈性媚药类似,但这种毒药往往杀人于无形,加上使用条件严苛,所以很少出现。”
听到苏锦落的话,王岐安和仵作很明显的松了口气,这也算是苏锦落为他们开脱,对苏锦落的态度,更加恭敬了不少。
“什么条件?”
陆景明一向最喜江湖事,对这些离奇事格外关注。
“一是必须保证被使用者在一刻钟内都会待在人多的场合,二是必须是在场有人抚琴。”
听到苏锦落的话,人群中响起了附和声,“对,我曾经云游四海也听过这个传闻,但因为写的离谱,很少有人相信。”
苏锦落说的,的的确确是她从书上得来的,有人赞同,倒是意外之喜。
“大人,在下也听过一些,而且这第二个条件,也是至关重要的,就是抚琴者必须琴艺高超,能让听着身临其境,才会达到药效。”
苏锦落听着魁梧壮汉的话,嘴角都合不拢了。
遇到了一个蠢到极致的县令,但之后发生的,都是按照她的设想发展的。
在场者皆吃惊的望着苏锦落,眉目间全是钦佩,赞叹,苏锦落低咳了几声,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刚刚他们跑题了。
现在的重点是死了人。
“玉儿姑娘可还有什么补充?”
苏锦落摇摇头,目的达到了,现在也该开场了,装作不经意的瞄了一眼,故作惊叹。
“发生了何事?”
听到苏锦落的声音,陆景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但并没有发现什么。
“好像少了几个人?”
苏锦落“疑惑”的看着之前赫黎羽待的位置,喃喃地说。
“什么人,玉儿姑娘可有看清他们的容貌?”
王岐安内心狂喜,现在就好办了,少了人,能立马结案回家抱小娘子了。
苏锦落丝毫不掩饰喜意,反正有面纱,没人看得见。
“没看清,”苏锦落懊恼的说道,“他们都带着面具,还有一个人拿着一把扇子。”
陆景铄心里突然涌出一个身影,急切的问到道,“面具可有什么特征?”
苏锦落低头沉思,“好像是一个类似于火苗的花纹,但又不像,很诡异。”
“鬼火纹!”
“是隐冥宫!”
如愿以偿听到了想要的答案,苏锦落挑了挑眉头。
陆景铄听到苏锦落的话,袖子一甩直接飞到了二楼,房门应声而碎,但屋里早已空无一人。
苏锦落看到陆景铄的动作,不明所以,一脸懵逼,怎么看起来他们有深仇大恨似的。
然后就看到陆景明一脸痛恨悲秋,看来这隐冥宫结怨很多啊,长乐坊背后主子是隐冥宫,陆景铄隐藏身份出现在哪里,会不会也是这个原因?
事情牵扯到了隐冥宫,这事也算有了结果,王岐安带着人离开,因为发生了命案,老鸨宣布闭门三日。
陆景铄去了二楼之后就不见了身影,至于之后会怎样,苏锦落根本不在意,她现在就要搞臭隐冥宫的名声,让他主动来找自己。
然后给赫黎羽出一口恶气。
$……$
赫弘文修养了一日,第二日早早就等在苏锦落的院里,但没有像上一次一样,大呼小叫。
耐心的等待着苏锦落起床。
“六王爷?”
依夏端着水盆,看到房门前的赫弘文,手里一哆嗦,手里的盆砸在了脚上。
“你干嘛呀?”赫弘文一眼严肃,责怪的看着依夏,“师父睡觉呢,要是吵醒她了怎么办?”
“师,师父?”
依夏惊恐的看着赫弘文,但被赫弘文彻底嫌弃了一遍,“一边儿去,不然本王找你算那日欠的账。”
依夏顾不得拿盆,一溜烟就不见了。
赫弘文满意的重新回到了原位置,耐心的等待着苏锦落的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