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静片刻,顾延年压抑住心中的怒火,“你想见我就直说,不要动不动拿外祖母当借口。”
“表哥,这次是我不对,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彭茵儿又拉了拉顾延年的袖子。
顾延年低头看着袖子上白白嫩嫩的手,“希望不要再有下次,下次我就不来了。”声音依旧温润,但眼里却没有半点温存。
彭茵儿脸上一征,木然地松开了手。
这次是她错了,她不该擅作主张地把顾延年叫来,顾延年要读书忙于学业,顾家又在乡下,来一趟得花上大半天的时间,实在是太耽误功课了,她也知道读书的苦,看着顾延年为了读书日益消瘦的面容,她满眼的疼惜,她叫他来,也是想让他放松一下。
这事放在以前没什么大不了的,顾延年见她落泪听到她喊表哥,心顿时就会柔软下来了,今天她能看出,顾延年是真的生气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顾延年不再疼惜她流过的泪受过的哀怨。
彭茵儿怔怔片刻,想起自从顾家秋宴顾延年见到苏玥那一刻开始,一切都变了。
“好了,我不生气了,你快别哭了。”顾延年抬手替她擦泪,“等下外祖母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彭茵儿被他气得笑了,看着这个温柔以待的男子,他心中还是有她的。见他头发衣裳湿了大半,忙吩咐家中的小厮,带顾延年回房去换衣裳。
顾延年换了干净的衣裳,拉着彭茵儿去庭院中见外祖母。
彭老夫人不知道顾延年今天会来,对顾延年的突然到来,满眼错愕,“这么大的雨,怎么跑来了?”
“在城外小茶棚避了避雨。”顾延年向外祖母施礼,问候外祖母,“外祖母近来可好。”
“难得你们都孝顺。”彭老夫人欣慰的笑,又看了看彭茵儿,“我得多活几年享享福。”
“你老人家好好的,身体康健长命百岁才好呢。”顾延年上前搀扶彭老夫人的手。
彭茵儿也上去搀扶彭老夫人,两人一左一右侍立像金童玉女般。
彭老夫人坦然接受后辈们的搀扶,嗔怪道,“活那么久干什么?讨你们嫌。”
“家有一老,如获一宝,外祖母健在,我们做后辈的也好享享外祖母的福,好好孝顺你老人家。”顾延年说道,把彭老夫人哄得哈哈笑。
读书人说出来的话文雅,多好听,旁边的顾家仆妇巴不得眼前这个外孙多来几次,每回来都能哄得老夫人喜笑颜开。
在庭院中说了一会儿话,彭老夫人见顾延年头发未干,想着淋了雨容易受寒,忙吩咐仆妇去煮姜汤,叫婢女给顾延年烘头发。
仆妇婢女忙碌,人影匆匆。
“还是我来吧。”彭茵儿接过婢女手中素白的帕子,给顾延年烘头发。
彭老夫人坐在屋内喝茶,看着院子里相处融洽的表兄妹两人,神情有些恍惚,从小两人打闹嬉戏,在她眼皮子底下一起长大,可谓是青梅竹马,要是彭家和顾家再结为亲家,那真是亲上加亲。
彭老夫人眨了眨浑浊的双目,摇了摇头,连连打消这个念头。
顾家是名门望族,但是后辈们表现平平,也就靠这两辈撑着,勉强还能撑过几十年百来年,以后顾家是个什么光景谁也说不准。
很多世家大族荫恩延续几百年,靠的都是一辈又一辈的后辈们出类拔萃,往家族注入新的鲜血和养分,家族发展壮大,反过来给后辈们提供更好的人脉和财富,一代接一代更替下去,家族枝繁叶茂,生生不息。
顾家顾延年这一辈太不够看了,去年秋闱几个顾家子弟都落了榜。
大家没说什么,却都睁着眼睛看着呢,看着顾家怎么枯枝败叶,看着顾家怎么没落。
顾延年没有考取功名之前,这门亲事也不见得有多好。
彭老夫人见彭茵儿给顾延年烘干了头发,吩咐仆妇把两人叫进来,有正经事跟他们说。
“祖母,什么事啊。”彭茵儿笑吟吟地跑进来。
彭老夫人一本正经地拿出一封信,交给顾延年,“你大舅来信了,问你想不想去岳麓书院跟着儒师读书。”
岳麓书院是四大有名的书院之一,常年有大儒坐馆,名气很大,吸引了天南地北的学子前来,顾延年的大舅曾经就在岳麓书院求学,后来中了进士,才入仕做官的。
顾延年有些激动地打开信。
“你常年在家闭门深造,也没有什么好的成效,还不如外出游历、出外求学,对你的学问也大有长进。”趁着顾延年看信的功夫,彭老夫人道,“你大舅的老师还在岳麓书院,大舅想问过你的意思,你要是想去,大舅给他老师写一封举荐信。”
顾延年热血澎湃地看完信,大舅师出名门,他早就想像大舅一样拜在那位名师门下,只是那位名师年事已高,已经多年没有再收学生了,只在岳麓书院做馆讲学。
顾延年顾不上说话,兴奋地连连点头。
外出游历,出外求学,这次秋闱落第之后,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一时没有找到好的老师。
彭老夫人感到很欣慰,“出外求学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回来的,你回去跟家里族人商量一下,也不迟。”
顾延年拿着信告辞,毕竟是这么大的事。
顾延年走后,彭茵儿趴在彭老夫人怀中哭,不舍的语气,“表哥外出求学要去多久啊。”
“又不是去了不回来,过年过节还是要回来的。”彭老夫人叹了口气,拍了拍孙女的后背。
彭茵儿红着眼圈抬起头,“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表哥了。”
姑娘家的心思,彭老夫人怎么会不懂,后面侍立的仆妇听了以袖掩面笑。
“这也是为了他好。”彭老夫人叹道,儿女私情要暂时放一放了。
彭茵儿又重新趴下去痛哭,“我不管,我要跟着表哥一起去,表哥去哪我也去哪,表哥去岳麓书院,身边总需要一个伺候的人吧,表哥读书,我帮着照看他的吃穿住行。”
“胡闹!”彭老夫人呵斥道,“你去了还真以为是红袖添香啊。”
彭茵儿含着泪起身,扭头跑了出去。
彭老夫人没有唤仆妇婢女去追她,看着彭茵儿的背影,喃喃自语,“小不忍则乱大谋,忍一忍,一两年就过去了,不忍,一辈子都过不去。”
藏海沉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