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妹妹。
一字一顿,噙着笑意的尾音慵懒。
江偌看贺宗鸣那热情劲儿,好像前不久将她骗去会馆接陆淮深那事,已经自动从他脑子里消除掉了。
江偌手搭在陆淮深的臂弯,微微朝贺宗鸣扬了扬嘴角,与他客气一句:“好久不见,上次你对我说过的话,还犹言在耳。”
贺宗鸣话到喉咙,蓦地一哽。
这人记仇,太记仇了!
“你这么认真记着我的话,那可真是敝人的荣幸。”贺宗鸣想要硬着头皮强行把那事翻篇儿,“但我这人说的话,自己都记不大得,所以你也没有记着的必要。”
江偌只是挑挑眉,没做声。
察觉身旁那人似乎投来目光,那眼神附着在她脸上,就像有温度似的,让她不由自主想起那晚送他回去,在沙发上偷亲被抓包的行径,脸也跟着热起来。
贺宗鸣哪能察觉两人心思,把陆淮深带来的礼物交给打点的人,将两人带了进去。
晚宴并不像商业宴会那般隆重,设了三列西餐长桌,只请了家人和朋友,以及少数来往密切的合作伙伴。
陆淮深让人送来的裙子恰到好处地适应场合,香槟色的褶皱饰吊带裙,裹身裙摆刚过膝,棕色尖头高跟鞋视觉上比裙子深一个度,不会显得身上颜色单一,比日常精致,但没有商业宴那么隆重浮华。
在场的多是些没印象的生面孔,江偌第一次和陆淮深携手参加这种场合。进门刹那,心里顿时打了退堂鼓。
这一步跨出去,总有些东西会因此而变化。
察觉到她脚步一顿,陆淮深几乎是不给她犹豫的时间,握住她的手,直接将人拉着前行。
他目光兴味地看了她一眼,似在笑她的临阵退缩。
晚餐还没开始,大家都还在娱乐区域活动,贺宗鸣父亲正在跟人说话,寿星脸上笑容亲和爽朗,瞧着贺宗鸣带着陆淮深二人过来,笑容更深,“看这谁来了。”
江偌默默地松开放在陆淮深臂弯里的手。
陆淮深笑笑:“贺叔叔,生日快乐。”
“你有心了。”贺父说话间,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江偌。
陆淮深手往江偌腰间带了带,“这是江偌,我太太。”说完低头看了看她。
江偌心里多少有些紧张,面上倒是落落大方跟人打招呼:“贺叔叔,祝您生日快乐。”
“好好,谢谢。”说完哈哈一笑,指了指陆淮深,“你可藏得够久啊,我从贺宗鸣那儿可是一点风声都没听见过。”
说完又开玩笑,连名带姓地质问自己儿子:“贺宗鸣你怎么办事的?”
贺宗鸣嗬了声,“我是签了保密协议的。”
贺母站在一旁边打量江偌,心里略感惋惜。
她娘家有个侄女,贺宗鸣生日时见过陆淮深之后,就看上了他,她原本想要撮合二人,但当时贺宗鸣说陆淮深对那孩子没想法,觉得年龄小太多了,可她瞧着现在这个,年纪看起来也不大……
她笑盈盈的面目慈爱,问江偌:“江偌是吧,今年多大了呀?”
贺父睨她一眼,觉得她不合时宜乱问。
江偌倒没觉得有什么,老实回答:“二十三,翻过年就二十四了。”
二十三?!
贺母的震惊顿时写在脸上,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懵怔。
这个陆淮深真是有趣哦,当初嫌比他小六岁的太小,结果找了个差快十岁的!
贺父推了推她,贺母回神,不尴不尬地哈哈两声,“二十三好啊二十三,”她满脸羡慕地看着江偌:“年轻真好,我要是有个这么年轻的儿媳妇就好了。”
贺夫人心里很惆怅啊,早些年看见年轻漂亮姑娘,希望自己也能重返二十岁,现在么……她看了眼自己的亲儿子,二十来岁的女孩子,她觉得自己儿子都配不上人家了,儿子都成老男人一个了。
贺宗鸣在旁插科打诨:“那还不简单,明天给您带一个回来过过眼。”
贺夫人顿时收了笑容,给了他一个白眼,“上次你二姨给你介绍的那位呢?微信给你了,我现在连人家影子都没瞧见呢。”
贺宗鸣吐槽:“二姨去她邻居太太的姐姐家打麻将认识的麻友的女儿,连人家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只知道在外企做中层,就听人家长吹多漂亮多善解人意,也敢放心介绍给我?自己生的崽,一米六两百斤都能吹成身高一六八体重不过百的下凡仙女,我敢要吗?我不敢!”
贺宗鸣跟说相声似的一股脑说完,他妈脸都气黑了,咬牙瞪他,“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人家刚好一百斤!”
贺宗鸣一脸不敢置信,“这是重点吗?”
彭女士叉腰,眼珠子瞪得老大了,“这怎么不是重点?”
母子俩谈话是越来越剑走偏锋,贺父一脸无奈,侧过身跟陆淮深谈起股市来。
江偌没想到贺宗鸣还有婚姻上的烦恼,他好歹也是个钻石王老五,想要结婚,不管是单纯联姻还是找自己喜欢的,那还不容易?
据她所知,贺宗鸣可是玩得很开的,可能只是单纯不想被婚姻束缚而已。
那相亲对象贺宗鸣提起来都烦。
一开始两人就没认真聊过,聊天成了每天例行比马蚤,都想把对方吓走似的。那女的也挺绷得住,对他一点都不好奇,一旦他过问她的隐私,她立刻打马虎眼。
他前几天寻思着将人约出来吃饭,她来了句:“忍不住了?我知道一个挺有名的夜总会,我公司那儿有御楼的贵宾卡,让老板给你打八折!够意思吧?”
贺宗鸣当时寻思着这女的可能是有点儿毛病,不然怎么可能撩不动?
他一气之下回人家:你贵宾卡了不起啊,老子御楼会员。
那女的回:厉害,牛逼。
还附了个拍手的表情。
贺宗鸣当时就有点后悔了。
当天夜里对她开放了朋友圈,她偏偏还是八风不动,那之后甚至连微信也不怎么回了。
挫败,太挫败了!
晚餐时,陆淮深和江偌坐在中间那桌靠前的位置,身旁和对面有贺家的亲戚,也有贺父的朋友。
江偌坐在陆淮深左边,她右边是一位很有气势的中年女性,对面是个看起来挺年轻的女人,好像是贺宗鸣一个表妹。
餐前,陆淮深跟认识的人打招呼时也向人用“太太”的称呼介绍了江偌。
江偌那时紧张得魂不着地,有点飘,也没记得住都有哪些人,所以那位中年女性忽然跟她搭话,并且叫她陆太太的时候,江偌没以为是在叫自己,愣了愣,幸好反应快,随后就笑脸向人,“你好。”
邻座女人用餐巾掖了掖嘴角说:“这牛排味道还不错,你吃不惯吗?”
江偌盘子里是服务生刚递来的切好的龙虾,刚才的牛排她切开发现里面还有血丝,顿时引发生理不适,本想忍一忍,可一小块下肚,总觉得舌尖上有腥味挥之不去,这么一想,胃里翻滚得更厉害,赶紧让人撤走,重新换了份龙虾。
江偌自然不会告知实情,只说:“我不太喜欢吃牛肉。”
陆淮深跟贺宗鸣的谈话刚好告一段落,静下来时听见江偌的话,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又扫过她身旁的女人。
“龙虾配香槟不错,”女人拿起手前方的香槟杯,想要和她干杯。
江偌端起自己的果汁,跟她轻轻一碰,面对那人的不解,她胡乱扯谎解释:“不好意思,我最近胃炎复发,医生说暂时要戒酒,我就以果汁代酒了。”
那人笑容不真切,神情总给江偌一种她在琢磨什么的感觉。
江偌抿了口果汁放下杯子,目光无意扫过坐在对面的贺宗鸣表妹,发现她正盯着自己看。
目光交汇,出于礼貌,江偌朝她点头笑了笑,对方却敛下了眸。
今晚山庄的房间大半都被贺家包了下来,晚餐后有温泉棋牌等娱乐活动,无要事的都可以留宿在这里。
江偌是想着她不喝酒,如果陆淮深有什么要事,他们也可以及时离开。
龙虾分量不算多,江偌吃完然后吃了份甜点,拿着包起身去了洗手间。
正对着镜子补口红时,洗手间门被推开,贺宗鸣的表妹踩着高跟鞋走进来。
她个子有些娇小,四肢尤其纤瘦骨干,胸前却格外有料,踩着十二公分的防水台高跟鞋,比穿十公分高跟的江偌矮了一个头顶,洗手间地板湿滑,她却走得稳如泰山。
最终她站在江偌旁边,从手包里掏出口红。
江偌想起刚才那茬,便没主动打招呼,何况现在人家也神情倨傲冷淡,她更懒得冷脸贴热屁股,反正除此之外也再无交集。
哪知她突然出声,“江小姐,你什么时候和淮深哥结的婚啊,怎么连我都没听到点风声的?”
江偌觉得这表妹有些词用得真是相当精辟,比如“淮深哥”,又比如“连我”,区区俩次五字,就将她和陆淮深的关系塑造的相当朦胧又紧密,让人不想脑补都不行。
江偌补好口红,盖上盖子放包里,随后才抬起脸朝她笑,“有挺长日子了,除了家人和亲近的朋友,其他人都没说。”
表妹被“亲近”二字击得溃不成军,心里一堵,很是不甘心。
“那……”表妹歪着头瞧她,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加上娇小身形,模样很是甜美,但是话就没那么甜了,她说:“差点跟淮深哥谈婚论嫁的关系,算不算亲近啊?”
“是吗?”江偌面不改色,温温柔柔地莞尔道:“跟你淮深哥差点谈婚论嫁的女人,怎么跟韭菜似的,多得一茬茬割不完呢?”
表妹脸上的笑顿时一收,大眼瞪起来像铜铃,她冷笑:“你也不过是众多韭菜中的一茬,被摘了炒进碗里的难道就不是韭菜了吗?指不定哪天淮深哥就想换换口味呢。”
江偌拿着包不以为意地“哦”了声,“那你也只能等到他想换口味的时候。就是可怜那韭菜,别等着等着枯萎了,到时候不仅颜色黄了,嚼起来都没劲儿了。”
表妹被气得脸色怒红,口不择言地攻击:“你也不过是仗着你年轻,想上他床的年轻小姑娘多了去了,都是些不知廉耻想走捷径的!”
江偌觉得非要这样,就很恶心了。
她转过身,挺好奇的,“当初你差点跟他谈婚论嫁的时候几岁?”
“22。”
“可不嘛,你年轻的时候他都看不上你,何况是现在呢?我瞧着你也有二十七八了吧。”对方张嘴乱开炮,江偌也就没嘴下留情了,都懒得再陈述她和陆淮深是夫妻这层关系,所以之后好言相劝对方认清身份这一环节也随之省略了。
江偌说完也不等她回答,也不给她机会再发言,转身就出去了。
她觉得自己特潇洒,正宫范儿特别足,然后呢,还是觉得有点糟心。如果让她给自己和陆淮深的婚姻写一本书,那它可能叫总有刁民想抢我老公。
江偌刚走出洗手间,便看见陆淮深朝她走来。
“怎么这么久?”晚餐差不多要结束,陆淮深是来问她去不去温泉,本想打她电话,结果她手机放在座位上。
江偌:“没什么,跟人说了几句话。”
话音刚落,贺宗鸣表妹气冲冲推门而出,看见陆淮深,跟变脸似的立刻笑容明媚,“淮深哥,好久不见。”
陆淮深眼神落在她身上,回忆一秒,问:“我们见过?”
哗啦。
表妹听见自己的心口碎裂的声音,“我是宗鸣哥的表妹,我叫宋颜。”
“嗯,你好。”陆淮深权当给个面子招呼了一声,然后带着江偌走了。
二人渐行渐远,谈话声逐渐远去。
“阳。”表妹喃喃动了动唇:“我话还没说完……”两人身影消失在眼前,她使劲一跺脚,气红了眼,“我叫宋颜阳!”
走开后,江偌问陆淮深:“你真不认识她?”
“没印象。”陆淮深真没撒谎。
江偌停住,扯了扯陆淮深的手:“可她说差点跟你谈婚论嫁。”
走廊右手边是落地窗,正对山庄外的喷泉。
“谁知道差点是差多少,”陆淮深抵了下唇,似笑非笑看着她说:“我十八岁就有人想给我介绍对象,这算不算差点谈婚论嫁?”
“那你行情还挺好呢。”江偌酸不溜就地说。
陆淮深挑眉,挑得意气风发眉目飞扬,“还行吧,但她们都不是……”
耳畔砰地一声,巨响平地起,外头烟火升空,斑斓的色彩照亮他的轮廓,盖过他的声音,但江偌看见他嘴唇翕阖,最后三个字是“陆太太”。
还行吧,但她们都不是陆太太。
江偌心尖上那团最软的肉仿佛被什么撞了又挠,弄得她又疼又痒,止步了疼,解不了痒,只能另想办法抒发那股甜蜜的折磨。
有人聚在空地上看烟火,唯独这条走廊只有他们,陆淮深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烟火,双眸有浅淡的笑意。
江偌咽了咽喉咙,拉起他的手朝他走近一步。
陆淮深指尖上传来柔柔触感,他低头看向她,见澈亮的双眸有些闪烁不,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怎么了?”
江偌鼓起勇气,耳膜被震动着,让她暂时听不见心跳的声音。
她手绕过陆淮深的腰,拉着他腰间的衣服,扬起脸在他轻轻耳边说:“恭喜你愿望成真啦。”
不知是不是烟火声太大,他表情有些疑惑,像是没听出她在说什么。
江偌泄气,忍不住抬高了声音说:“我说恭喜你,我怀……”
“等一下,我接个电话。”陆淮深手心贴了贴她脖颈,拿着手机往里走了几步,接电话去了。
江偌看着他讲电话的背影,那话堵在嗓子眼,她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