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家直销，出厂价，不挣钱，成本给你就为开个张，这种话听听图个乐子就行，千万别当真。

人家跟你非亲非故的，开门做生意就为了赚钱，又不是做慈善，凭什么给你便宜？

类似的还有微博抽奖，淘宝抢半价，双色球……

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有没有？当然是有的。

但绝大多数你觉得会掉下来的馅饼，要么掉不下来，要么早被人内定了。

赵祥生说话，张阳只当他扯淡，一句话不往心里去。

“我要一万件，赵厂长能给什么价格？”张阳刚去白马王的厂房看了，白马王啤酒没有易拉罐，全是绿玻璃瓶，塑封包装，一件九瓶。

一万件啤酒听起来厉害，其实也就九万瓶。

2011年物价还低，一瓶啤酒零售价两块五，批发更便宜，九万瓶啤酒，二十万左右的生意罢了。

放在以往，这种小单子哪儿轮的到赵祥生亲自来接？手下随便哪个销售就能把张阳打发。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二十万的生意赵祥生也不想放弃。

能赚一点算一点。

“一万件？一瓶一块半好了，钱到位，我立刻安排人发货。”赵祥生把胸脯拍的砰砰响。

啤酒这东西本来就属于薄利多销的产品，利润不高，主要靠走量。

“市场零售价两块五，我还得给销售终端留下足够利润，算下来一瓶啤酒赚五毛钱，九万瓶能赚四万多。”

张阳算了一下，赵祥生给的价格的确很不错，问题是张阳没钱啊！

作为今年六月刚毕业的大学生，上班一个月工资还没来得及发，张阳银行卡里只有三千多块，这还是多年压岁钱跟大学时代省吃俭用留下来的血汗……省下来的生活费。

三千多块，自己生活足够，做生意还是别想了。

张阳装模作样的闻了闻茶香，不管懂不懂茶叶，格调得表现出来，这样才会让对面肃然起敬。

“赵厂长，价格我没意见，我只有一个要求。”

张阳竖起了一根食指。

“我要压货。”

所谓压货，普遍存在于超市以及服装行业，其他行业也有，但任何行业都没有超市过分。

简单来说，就是厂家把部分货放到销售终端，让销售终端来卖，卖掉了在给厂家结算，卖不掉的原路奉还。

风险全在厂家身上，销售终端赚钱可能极高，将亏损风险压到最低。

可是，厂家生产出来货物其实并不赚钱，必须得卖出去才有钱拿，所以销售渠道跟终端极为重要，生产力越高的时代，厂家的地位反而越低。

很多厂子的老员工都回味当年物资匮乏的时候，那时候能生产东西的厂子才是老大，他们期待拿回曾经的荣光。

可惜现在这年头，你不压货我就不跟你合作，多的是牌子愿意压货。

赵祥生干了这么多年，跟不少大小超市打过交道，当然知道压货的规矩。

“压货没有问题，但咱们先小人后君子。”赵祥生说：“一万件啤酒不是小数字，我总得心里有个底。”

“小兄弟，你有什么抵押？”

赵祥生说的抵押跟借贷圈的抵押不一样，不是要房本或者车，而是要一个信任。

例如说张阳开了个超市或者公司，要么干脆留下家庭住址，万一张阳敢黑他的货，赵祥生能找上门去要账。

“我在龙城烟草公司上班。”张阳笑笑。

龙城没什么，但烟草公司厉害，赵祥生点了点头，示意没问题。

不在北方以及中部地区生存的人，无法想象这里的老一辈对体制跟铁饭碗的追捧。

烟草公司员工，论收入在北方只是中上等，但社会地位可太高了，你把单位名字亮出来，无论什么场合吹牛扯淡都不丢人。

“在单位赚太少了，正好夏天到了，我想弄一批啤酒，通过烟草公司的渠道放到下面店里，赚笔零花。”

“龙城两万多个烟酒店，除了少数高档烟酒专卖不合适放啤酒外，其他一万多家都可以做我的出货渠道。赵厂长，我要这一万件啤酒只是第一批，如果卖的好，后续还有。”

赵祥生越想越觉得这生意能做，他哈哈大笑：“一万多家烟酒店做渠道，区区一万件啤酒怎么够？要我说应该先进十万件！”

“白马王啤酒厂的情况我听说过，刚刚还亲自去厂房看了，你们的库存似乎只有几千件。”张阳说：“卖啤酒只有这两个月行情，等过了九月天气转凉，就不好卖了，我可没时间等你生产。”

赵祥生笑的更大声了。

“我们白马王啤酒生产线全开，年产啤酒五万吨！只要一天时间就能生产一百三十六吨啤酒，换算成斤，是二十七万斤！”

“一件啤酒才多重？十五斤而已，通俗点说，我们一天能生产一万八千件啤酒！”

赵祥生言语中充满了自豪。

他当然可以自豪，这座年产啤酒五万吨的庞然大物，曾经占据泽城百分之九十啤酒市场，名震太行中原两省的白马王啤酒厂是他赤手空拳打拼出来的。

“那我先进十万件。”张阳没什么感觉，白马王在强又怎么样？两个月后还不是得倒闭？

“为了安全起见，咱们签个合同吧。”张阳说：“白纸黑字，明明白白，万一出什么问题也好处理。”

“我烟草公司员工的身份比较尴尬，不适合以个人名义签字，我准备注册个公司。”

公司承担有限责任，个人承担无限责任，无论做生意还是搞活动，拿公司名义都比个人名义方便无数倍。

张阳前世摸爬滚打多年，当然清楚这点。

“十万件的话，我可以允许压一个月的货，出厂价一块五。”赵祥生说：“签合同没问题，只是厂子最近比较复杂，也不怕告诉你，白马王很快要被华润雪花收购了，为了到时候账目清晰一点，咱们合同签我名字就行。”

赵祥生一说，张阳就明白他想干什么。

如果跟白马王签合同，那么钱到的是白马王账上，现在白马王根本卖不出酒，外面不知道欠了多少债务，钱一旦到了白马王账上，赵祥生很大可能拿不出来。

哪怕拥有公司百分之百的股权，公司的钱也是公司的，老板不能公款私用，那是犯法的！

可到了赵祥生账户里，赵祥生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张阳无所谓给谁打钱，反正是个短期生意，他只准备卖两个月的啤酒，然后八月中旬结算了七月的账。

至于八月的账？理论是要九月结的，但那会儿白马王收购失败，无数麻烦跳了出来，赵祥生焦头烂额，说不定被好心人送去海底……我是说去海地旅游了。

这钱，张阳不打算给了。

“其他没问题，但出厂价太贵。”张阳很满意，依然据理力争。

“其他牌子出厂价一块五合情合理，白马王什么情况赵厂长不会不知道吧？”

“白马王已经没名声了！”

张阳笑嘻嘻的，一条一条把前世听导游兄弟说的白马王黑料全部摆了出来。

“2004年，白马王为了赚钱，冒充太行省著名商标古城，生产了一批吉城牛奶出来卖！”

“这个……我们生产的牛奶绝对没有任何质量问题！”赵祥生喝了一口茶。

“2007年，白马王生产了一批崂山雪啤酒，这事赵厂长没忘吧？”

赵祥生连续喝了两口茶：“他做他的崂山，我做我的崂山雪，我又没冒充他，工商这事都管，简直乱弹琴，拿着鸡毛当令箭，鸡蛋里挑骨头！”

“那前两年生产出的残次品怎么解释？我听说许多泽城人都觉得白马王有种酸涩感，喝了还会拉肚子。”张阳笑着说：“这总不会是谣言吧？”

赵祥生不说话，只喝茶。

“最关键的是，所有供货商都跟你们闹翻了吧？”张阳知道，生产高仿产品跟残次品顶多让白马王伤筋动骨，跟所有供货商断绝合作才是白马王灭亡的主要原因。

至于供货商为什么断绝合作，联系到华润雪花即将的收购，不得不让人多想。

赵祥生继续喝茶。

但一保温杯的茶水就那么多，哪能一直喝下去？

“一块二，不能在低了！”赵祥生捶胸顿足，曾经白马王辉煌的时候，他说出厂价多少就多少，爱要要，不要滚，哪儿受过这委屈？

可惜如今虎落平阳，为了赚钱，他只能忍。

钱难挣，屎难吃。

为了赚钱，做什么都不丢人。

“那就说定了。”这次轮到张阳哈哈大笑：“我这就回去注册公司，赵厂长尽快发货，等公司办下来，咱们立刻签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