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是真的很想知道，倒是何方高人才能培养出纪岳这样的异类来，说话行事与旁人格格不入，就好像毫无杂草的稻田里，突然长出来一棵茁壮的野草，显得不伦不类，又显得那么的扎眼。

李世民也没有进入水园山庄，而是派朱武前去通知长孙皇后，他先率领人马连夜返回长安，让长孙明日天亮之后再动身也不迟。

一行人连夜返回长安。

一直到次日四五点钟的时候才到达，天色还未大亮，但朦朦胧胧的已经可以看清远处的东西。尤其是横亘在面前的，巍峨高大的城墙，真的是太壮观了。这座城墙承载着华夏几年前来的厚重与繁华，战火与纷乱，见证着华夏的兴衰。

不过这个时候不是感叹的时候，李世民一马当先已经从城门口冲了进去，马速不减，马蹄滴滴答答的踩在石板路上，惊醒了别人的好梦。

这一晚上，纪岳感觉真的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享受的，他的屁股几乎被马背颠簸成了两瓣，大腿内侧摩擦的生疼，火辣辣的很是难受。

但其实更难受的当属孙思邈，因为他年长的原因，李世民给他安排了一辆马车。但是要知道，在没有减震的年代，坐马车快速行驶，是可以将人的五脏六腑颠簸的移位的。

所以一行人来到杜府门口，孙思邈从马车上下来，脸色有些不太好。纪岳迈着罗圈腿，尽量的岔开双腿，来到孙思邈面前，问道：“师父，你怎么样？”

孙思邈摆摆手，说道：“无妨。”

“什么无妨啊？师父，你看你都变成什么样子了。”纪岳故意加大了音量，说道，“师父，没有人心疼你，徒儿心疼你啊！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有人不顾你的辛劳，连夜赶路。也幸亏你身体好，不然换了旁人，估计半条命就没了。别说去救什么人了，能保住自己的命就不错了。”

李世民的脸色当即就冷了下来，这指桑骂槐的话，他怎么会听不懂。可是这话不能接，接了不就是变相承认是自己所为吗？虽然事实就是自己所为，但却不能承认，不然这话一旦传出去，对他的名声有损。

李世民憋屈的难受，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

“休要胡言乱语。”纪岳不在乎什么，但孙思邈在乎，他也知道这句话的严重性，得罪皇帝没有好果子吃，这个混蛋又不是没吃过这方面的亏，怎么就有点记吃不记打啊！

“我可没有胡言乱语，这是事实。”纪岳说道，“师父，你是一代医学大家，不能实事求是，可发扬不了我华夏的医术。”

好嘛，他连师父都敢说三道四。

李世民恶狠狠的瞪着纪岳，暗搓搓的想着，用什么法子才能将这混蛋整治的服服帖帖。

“取家法来。”孙思邈爆喝一声。

纪岳顿时就怕了，高举双手投降道：“师父息怒，徒儿不说了，就别动用家法了。”

李世民命人上前敲门，不一刻，杜府中门大开，杜如晦的长子杜构率领着全家老小出来迎驾。

“都免礼吧！”李世民当先领着人就进入了杜府，一边问杜构，“你父亲的病情如何了？”

“禀皇上，父亲他的病情随有所好转，但反复不定，臣……”说到这里，杜构眼圈一红，声音有些哽咽，说不下去了。

“无妨，朕已经找到孙神医，并将他带来了。”李世民说道，“你快带着孙神医过去诊治一下你父亲。”

“谢皇上。”杜构跪伏在地拜下。

“行了，你赶紧去吧！”

“是。”杜构说完，赶紧领着孙思邈就往后院走去。

纪岳赶紧从后跟上，可是还没有走出两步，就被程咬金给拉住了。

“你拉我干什么？”

“你干什么去？”程咬金不答反问。

“我过去看看。”纪岳说道。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那里是你随随便便的可以进去的吗？给我老老实实的在这里待着，哪里都不许去。”程咬金毫不留情面的训斥道。

“我……”纪岳刚想反击，忽然想到，封建社会的时候，家里的后院外人成年男子是不能随便进出的，尤其是大户人家，这条规矩很严，没看到连贵为皇帝的李世民都在前厅留步了吗？

纪岳报以羞涩一笑，说道：“我这不是不知道吗？”

“你个傻小子，你还能知道什么？”程咬金有些看不起的说道。

纪岳没有再去反驳程咬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没必要藏着掖着，也没必要不敢承认。

孙思邈进去给杜如晦看病去了，此刻大厅里拢共也就七八人，除了纪岳，一个个全都是大唐的高层。他们一个个都挺着急的，没有一个坐下的，因为李世民没有坐。他正焦急的走来走去，一会儿看看孙思邈离开的方向。

杜府侍女端上茶来，挨个的派下去，不过并没有人去喝。

纪岳倒是老实不客气的端起茶盅就要往嘴里灌，可是当看到黑黝黝的茶汤，混杂着各种气味往鼻子里钻时，忽然想起来这时候的茶根本就不是让人喝的，这种黑暗料理，敬谢不敏。

纪岳一把拉住侍女，说道：“你把茶水端下去吧，我不喝这个，给我来碗白开水就行。”

不一刻，侍女果真给纪岳上了一碗白开水，赶了一夜的路，倒是不困，但是肚子却是又渴又饿，端起碗来，一口就干了下去。

有这一碗水打底，肚子里算是舒服了一些。大腿内侧应该是被磨破了，走起路来很不顺当，别别扭扭的，纪岳可没有打算陪他们一起站着，直接一屁股坐在案桌上。

不坐案桌没办法，大唐这个时候还是跪坐，没有什么太师椅、马扎子。蒲团太矮，就必须盘起退来才能坐的舒服一些。但他本来大腿就受伤了，怎么能盘的起来，没办法，只好坐在案桌上。

纪岳的失礼之举，旁人仿佛没有看到一般，只有程咬金拉了他几下，但纪岳死活不愿意站起来。

最后程咬金只能气呼呼的随他去了。

孙思邈这一去就是一个时辰，纪岳等的都快要睡着了，才看到师父疲惫不堪的走来。纪岳赶忙迎上去，关切道：“师父，你怎么样？没事吧？来，快坐下。”

孙思邈也没注意，就坐在了纪岳原来坐过的地方。

李世民等人赶紧围过来问道：“孙神医，克明他怎么样？”

纪岳一听，顿时就恼了，本来他还不想说什么，可是当看到孙思邈满脸疲惫的神色，顿时就心疼不已，再也控制不住的吼道：“怎么样？怎么样？你们就知道关心杜如晦怎么样？你们怎么不问问我师父怎么样？他八十多岁的高龄，跟着你们连夜奔波，没有休息也就罢了，治病治了一个多时辰。难不成杜如晦的命是命，我师父的命就不是命了。”

这话说得有多么不客气，现场的人听的可是仔仔细细，顿时就让众人下不来台。纪岳的臭脾气，才不管他们下不下的来台，不然当初也不会连李世民都毫无遮拦的大骂。

众人脸上的表情都挺丰富的，一个个的变化万端。

在他们心里，孙思邈的命确实比不上杜如晦。可是面对德高望重的孙思邈，这种话是不可能说出来的，不然名声铁定是臭了。

程咬金一看大事不妙，急忙拉着纪岳不让他再说了。

“你大胆。”李世民怒视着纪岳。

“我就是大胆了，你怎么着吧？”纪岳愣头青的脾性真的很让人无语。“难道我说错了，我知道，杜如晦身为大唐仆射，位高权重，可以帮助你治理天下，是你的左膀右臂。可是我师父是你们请来救命的，连夜的奔波，万一因此累的倒下了，难道你们心里就那么的心安理得？”

“你住口。”孙思邈训斥道，却见颤巍巍的站起来，当场就跪下，纪岳拉都没有拉住。说道：“陛下，小徒口无遮拦，得罪了陛下，但请看在他的孝心的份上，饶他这一回。等回头，贫道一定严加管教。”

对纪岳，李世民可以摆出任何架势，看不顺眼，就算杀了他都没人说一句话。但是孙思邈不行，他在大唐的威望太高了，又是八十多岁的老人，李世民就算贵为天子，也不敢对他怎么着。当然这些都是在孙思邈没有犯下大逆不道的罪名的前提下。

李世民脸色铁青，怒视着纪岳，就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就像下令将纪岳推出去斩了。可是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冲动，纪岳不能杀，起码在打探清楚外面是否还有一个更加强大的国家之前不能杀。

“师父，你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跪舔跪地跪父母，不能随随便便的下跪。”纪岳说着，硬生生的将孙思邈给拉了起来，然后又让他坐下。

纪岳毫不示弱的与李世民对视，其余人忍不住的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汗，见过胆大的，没见过胆子这么大的，真的是不要命了。

两个人就像斗鸡一样，相互怒视着，谁都不向谁服软。

可是最终还是李世民选择了让步，忽然说道：“哼，这次就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暂且饶你这一次。但有下次，定斩不赦。”

“我……”纪岳冷笑了一下，刚想说话，就被孙思邈止住了。

只听他道：“你给我住口。”

纪岳没有说下去，李世民甩着袖子离开了。

“人哪？都死哪儿去了？这么半天了，连碗水都不给端上来，这就是杜府的待客之道。”纪岳心里也是窝火，既然没有往李世民身上发，那就随便找个由头发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