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轩这几日也心绪难平,礼王府众人得知王爷要娶亲了都喜气洋洋,曹公公与管家研究着如何休整房屋庭院,小厮天天撺掇着给他换身喜庆的衣服,就连厨房的厨娘也鼓捣了好几日的四喜丸子。
不过,这些人眼见着王爷的脸越来越冷,眼神越来越利,都明哲保身地躲得远远,礼王府仅仅热闹了几日之后便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沉寂。
此时,礼王尉迟轩正立于嘉惠帝尉迟易身侧,两人在御书房中头对着头研究一张九勾国的城防图。
“这城防图是咱们布在九勾国的暗探传回来的?”
“是,暗探传回来的不仅这张图,还有九勾国国君已经同意助废太子尉迟景重新夺回大历朝帝位的消息。”
“哦?呵呵,就凭他们九勾国?朕倒要看看他们要如何助尉迟景登上帝位!”嘉惠帝通身王者气派,眼中睥睨之色甚重。
“如果武力来犯,单单一个九勾国对我朝定构不成什么威胁,就怕他们在暗处行鸡鸣狗盗之举,伺机而动里应外合。”尉迟轩轻挑眼睑,露出万顷冰霜,“废太子据传有一支玄武军,是其母族为其私置的万人铁骑军,还有传闻玄武军中每一个人都有以一敌十的本事,是废太子翻身的秘密筹码。”
嘉惠帝嗤了一声:“他若有如此秘密武器,为何当初党争的关键时期不用?生生看着自己落败,被父皇废黜赶出都城。”
“皇兄,当初废太子为与废皇长子争斗,不顾社稷苍生已经失了圣心,如果他召军队入京,即便不是针对父皇,而是对付废皇长子,那也会令父皇忌惮、恐惧,以父皇心性,皇兄你觉得废太子还有命活着吗?所以废太子没有百分之百的胜算,他不会动用私兵。”
尉迟轩默了一默:“不过这么多年我也没有探查到玄武军的踪影,我时常也会怀疑这传闻是假的,觉得自己捕风捉影,但今日来看,此事不是空穴来风,废太子手中一定是有着相当重的筹码才会得到九勾国的支持与相助。”
“皇兄,近日我将以千山雪的身份亲去一趟九勾国,九勾国国君重武,喜好结交武林人士,我此番便寻个端由去会一会他,看看是否能够从他那里打探出些什么消息。”
“好,不过九勾国君有塞外第一人黑无常护其左右,你一定要万事小心,打探不到什么也无妨,我们盯紧尉迟景,想他也翻不出什么天来。另外,你多带些高手相护,再带个厨娘,九勾国上供那些东西都难吃死了,哦,对厨娘不会武功,跟不上你们脚程,那带着萧驰,他武功又高又会做饭,在家还给他夫人做呢,你带着他。萧驰,传萧驰进来。”嘉惠帝自觉安排甚佳,让张公公马上传人来见。
尉迟轩叹了口气,制止了张公公的传唤,言语颇为无奈:“皇兄,萧驰是禁军统领,是保护你安危的,怎么能让他去给我当伙夫,我十五岁就在江湖行走,懂得照顾自己的。”
“十五岁,十五岁时你还是个孩子,江湖中没人把你当个人物,自然也没人害你,而你现在是大名鼎鼎的千山雪,西域一大堆仇家不说,中原又有一群想借你扬名立万的宵小,怎能不防。”嘉惠帝情绪饱满,代入感极强,几句话说得自己开始生起气来。
即便尉迟轩话语极少,此时也不得不出言安抚:“皇兄,我如今武功尚佳,这回出门我多带些高手,一定不会有危险,再者我又无口腹之欲,吃什么都无所谓,萧驰就不带了,让他留下来给他夫人做饭吧。”
嘉惠帝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哈哈哈哈,你也会开玩笑了,千载难逢、千载难逢,张公公,你听到了吗?礼王也会开玩笑了,哈哈哈,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吧,朕,朕一会去皇后那,和她说说哈哈。”
尉迟轩无奈又有些发窘,起身打算告辞,张公公却在嘉惠帝身后咳了咳,小声地说了句:亲事。
嘉惠帝领会得极快,马上收了笑容问尉迟轩:“轩儿你先别走,你说寻个端由去见九勾国国君,是什么端由?”
尉迟轩耳力甚佳,自然听到了张公公小声嘟哝的话,他回答的极为谨慎:“九勾国君重武,我让人促成了中原几个新锐门派与九勾国武林门派的一次擂台比武。比武会广邀天下豪杰坐镇,而千山雪就位列其中。”
“哦,比武大会何时举行?”嘉惠帝又问。
“因九勾国路途较远,所以定于八月初。”
“八月初,还有三月有余,这样,依你皇嫂的意思呢,你就先把亲成了再走也不迟。”尉迟轩好不容易答应了娶亲,兄嫂两人一致决定趁热打铁,不让尉迟轩有任何转圜余地。但此时嘉惠帝心中惴惴,只能拉出自家媳妇做挡箭牌。
“什么?”尉迟轩有些气结,竟无言以对。远赴九勾国之事是刚刚才商议妥当的,皇后娘娘根本不知,现在他哥就搬出他嫂子压他,当他傻的吗?
“仓促是仓促了点,但我多派些人打理,一定不会让礼王妃受委屈的。”
见嘉惠帝眼神飘忽,没有底气的样子,张公公只得开口:“礼王殿下,老奴多句嘴,您远赴九勾国,一来一回便要两月有余,再加上还要在九勾国盘亘许久,何时能回到都城并不好说,一年半载的也犹未可知。而大皇子和二皇子近日也要选妃,婚期也不会太远,您这个做叔叔的,如果在子侄之后成婚,于理怕是不合,所以您得在出行之前成婚,皇上,老奴说的对不对?”张公公把腰弯得极低,可尉迟轩还是看到他翘起的嘴角。
“对对对,不合理法,不合理法。张公公,你去皇后那一趟,让她着手准备礼王大婚事项吧,先让钦天监拟个日子,然后列个章程,让她全权主理。轩儿,有事找你皇嫂,去吧,退下吧,我乏了。”
嘉惠帝把尉迟轩匆匆打发了,笑着坐在椅子上骂张公公:“都说人老精、鬼老滑,你啊,都要成精了,哝,这个赏你。”嘉惠帝从手上褪下了一枚扳指,扔给了张公公。
张公公受宠若惊,跪下行了大礼,直呼谢主隆恩,惹得嘉惠帝哈哈大笑。
次日一早宵禁刚解,四位公公、两位教养嬷嬷、一位女官就被送入韩府协理礼王大婚一事。
又次日,由钦天监择选、皇后娘娘钦定的大婚吉日帖送入韩府,婚期定于六月二十八日,仅有两月筹备。
都城朝野再一次振动,纷纷议论帝后对礼王婚事如此敷衍,礼王妃恐命运多舛。
韩嫣儿再一次哭倒在孟老夫人怀中:“祖母,我不要嫁给礼王,不要嫁给他,你看皇上和皇后根本就不在意他,满大历朝哪有如此仓促的成婚,别说是帝王之家,便连普通百姓也要准备半年一载,吉服、头面,家具,婚房哪样不需要时间准备,我,我若这般草草的嫁过去,所有人都要笑话我的,她们一定会笑话我的。”
“琴棋书画、样貌性情我哪样不比她们强,凭什么轮得着她们笑话我!祖母,我怎么命这么苦,我不要嫁给礼王,他,他说不准哪天惹了皇上,就要被废黜贬谪,就像废太子和废皇长子一样,我不要过那种的生活,祖母别让我过那种生活!呜呜呜~”
孟老夫人搂着韩嫣儿,一下下为她顺着脊背,韩嫣儿所虑何尝不是她的隐痛。
孟老夫人出自五品官员府邸,少女时期受各府千金排挤、轻慢。一心想成为人上人的她,设计巧遇了大历朝第一才女沈知雯,万千算计、百般讨好成为沈知雯的关门弟子,才得以在贵女圈中有一席之地,而后嫁给状元郎虽风光一时,但风光过后也得甘守平凡,直到丈夫韩守正成为帝师,才真正人前显贵,前呼后拥的感觉甚慰,众人奉承巴结的感觉也让孟老夫人割舍不下,所以才在韩守正去世后,韩家走下坡路,她的境遇大不如前的时候,非要将韩嫣儿推上妃位,以续光华。没想到却适得其反,她现在成了整个都城贵族的笑柄。
这些日子孟老夫人左右思量、百般筹谋也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改变现状。如今,皇家的协理大婚的宫人都派入韩府,看来只得认命了。
孟老夫人幽幽地叹了口气劝慰韩嫣儿,也是劝慰自己:“嫣儿莫哭,嫁做礼王妃也没什么不好,当今皇上是明君,为着圣君之名,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残害手足,你就安安心心的去做礼王妃吧。”
韩嫣儿从她怀中抬起头来,眼睛红红的大声驳道:“礼王无权无势,四处受人非议,他的日子都不好过,何况礼王妃?哪里有人会尊敬礼王妃,以后,以后我出门做客,别人会有好脸子给我?她们只会背后耻笑我!祖母,我不要过那种日子。”
孟老夫人眼睛望着窗外,手还在韩嫣儿背上轻抚,心中却笑韩嫣儿天真,若嫁为礼王妃哪里还有人会请你去做客,躲都来不及的。
“祖母,我不嫁,让,让韩墨儿去嫁,她是长姐,定然要她先嫁了我才能嫁,对,让她去嫁给礼王!”